十七像只小猫一样温顺地躺在他怀里,稚嫩的眉眼舒展开来,没有平日的生动活泼,却更增添了几分秀气安逸。隐隐地,竟有些许她的影子。沈乔木记不太清楚那人的容颜,毕竟时隔多年,岁月模糊了许多记忆。可终究抹不去那人身上散发的温柔娴静的气息,一颦一笑,都透着大家闺秀的婉约。她是抱过他的。沈乔木记得那人的声音,婉婉如莺啼,喊他,木儿。
“木儿木儿,你可要快些长大,你娘亲跟端姨,可都等着你呢。”
可她等不到他长大了。
夜里风凉,十七下意识地往沈乔木怀里缩。沈乔木将他抱得紧些,修长的手轻轻抚着他,隽秀的眉眼流露出温柔之色。
小十七,你终于,要回家了。
寅卯时,隐藏在山间的野兽,终于露出了爪牙。
车夫撩开车帘,原来憨厚的面容此时已经覆上一层坚毅之色。他没有说话,只是恭敬地凝视着看似熟睡的沈乔木。
山间起了风,肃杀的寒意略起枝叶,飒飒地响,隐约伴着群兽的嚎叫。
“去吧。”淡漠的声音,不怒而威。
车帘被缓缓放下,遮住一场血腥的杀戮。
十七像是感觉到什么骚动,耳朵动了动。沈乔木轻轻拍着他,似在安抚。
“睡吧,睡醒该到长安城了。”
掌心传来的暖意让他很是安心,十七吧砸吧砸小嘴,又进入了梦乡。
血腥味越来越浓。
剑气,刀风,凛冽而肃杀。沈乔木虽然闭着眼睛,却对窗外的一切了如指掌。
以一敌百,不落下风。虽都是宫廷的招数,可芷珩宫高价雇来的杀手,又怎能与东宫养出的暗影者抗衡?即便是倾巢而出,亦只是以卵击石。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云静。车帘外有人恭敬道一声:“世子。”
沈乔木睁开眼的瞬间如利刃出鞘,威严不能直视。言语淡漠,“启程。”
☆、长安
十七睡醒时刚好到长安,沈乔木为他撩开车帘,高耸巍峨的城门瞬间扫清了他眼里的朦胧睡意。他兴奋而激动地望着城门上遒劲俊俏的“长安”二字,好不容易才肯相信自己终于到了魂牵梦绕的江湖。
“沈乔木,沈乔木。”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我们到了,你看。”
沈乔木微笑着凝视他,“饿不饿?”
不饿也要吃。
十七拉着沈乔木一溜烟下了马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自由奔腾在繁华的长安都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十七的眼睛灿若千阳,小脸因兴奋而潮红,回头高兴地喊:“沈乔木,沈乔木。”
他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他只是觉得高兴,高兴了就想喊沈乔木,好像这样就能将他的兴奋表达得淋漓尽致。
明亮的晴空下,白衣少年长身玉立,墨发飞扬,微笑的眉眼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之色。只是惊鸿一瞥,繁华的长安城似乎便成了模糊的背景。
十七被沈乔木惊艳到了,乖乖被他拉着走。十里长街,他不知道沈乔木想去哪。只是天涯,海角,他都愿意跟着。
真好,这么好看的长安,这么好看的沈乔木,都是他的。
醉骨楼的酒烧松子,十七吃得连舌头都想吞下,只恨胃口不够大,不能再吃多些。酒足饭饱极为惬意,还不忘让沈乔木就近找客栈住下,想着以后天天来这吃,吃腻了再转战其他美味。
沈乔木拉着他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侧脸线条流畅而美好,“我们不住客栈。”
“我们去哪?”
“回家。”
那时长安明媚的阳光丝毫不减,沈乔木的手修长而有力,低头时墨眸的笑意温雅,流转的眼波映出十七秀气的脸庞,让他傻傻地以为,这就是未来的样子。纵使沧海桑田,纵使天荒地老,掌心握住的温暖也足以护他一世安稳。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站在苍茫的锦凰山上眺望遥远的长安城,才惊觉那一刻,宿命的齿轮已经缓缓转动。时间的洪流铺天盖地将一切美好都湮灭,只剩悲凉弥漫余生。可他只能眼睁睁地回望着那天的长安街,两个少年欢天喜地地,奔向了早已注定的宿命。
那座辉煌华丽的宫城,便是一切梦魇的开始。
十七是单纯,却不蠢。他知道沈乔木绝非常人,追踪的杀手武功路径相似,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狠,像是决心将性命丢在那荒山野岭一般。可沈乔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十七知道,他的背后一定有比这更为强大的势力。
可不管是什么身份,沈乔木于十七而言,只是那个温文尔雅,会陪他聊天哄他睡觉,答应带他吃遍长安城的白衣少年。
那时的十七天真地以为,他可以跟沈乔木,一直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江湖,英雄,跟沈乔木比起来,都微不足道。
直到他看见了龙椅上的迟暮老人,看见沈乔木朝那人掬了一礼,道:“父皇,儿臣将十七,带回来了。
☆、往事
烟雨里的邂逅,从迢迢锦凰到繁华长安,隐藏在缘分二字里的因果,终于渐渐散去迷雾。
恍惚里,有一个熟悉的铿锵有力的声音渐渐清晰。
“你叫十七,因为你生在皇家,排行十七。你的娘亲原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若是没有那件事,如今该晋为贵妃了......”
这是一段陌生的记忆,许是年幼时师傅顺口提过,被不懂事的十七当故事听。可那些鲜血与罪孽,却是沈乔木的娘亲,当今皇后,耿耿于怀多年的伤口。在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