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盏宫灯由内到外,依次亮起,偌大寝宫的全貌逐渐沐浴在橘黄灯光中,铺着白虎皮的卧榻四周,散落着或开或闭的书本,而盛放着朱砂的砚台旁,一臂高的奏折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
宫女轻轻摇头,知道太子昨晚又熬了夜,便把宫灯放在地上,弯下腰去捡掉在脚边上的一本书,一张妖冶如艳鬼的脸颊,暴露在烛火下,更是艳丽逼人。
然而书刚捡到一半,夹在中间的一枚玉签便掉落出来,跌在石地砖上,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宫女知道那人睡眠浅,一点声响就能被惊醒,她看着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玉签,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果然,下一秒,一个还带着惺忪水汽的少年声音响起,伴随着绸缎摩挲的细细声响,竟有了几分诱惑意味,撩人心弦,“白蘅,什么时辰了?”
知道多说无益,心系天下的太子殿下根本不会听她的,白蘅边摇头边走到床边,撩起厚厚床幔一角,“殿下,才刚过卯时,大臣们都还未进宫……”
她话未说完,一只仿若白脂玉雕刻的手便从里面伸了出来,雪白衣袖滑落,露出那素白纤细的手腕。
“服侍我起来吧。”
白蘅只好闭嘴,伸手握住那肌骨莹润的素手,往外轻轻一牵,一个恍若谪仙的少年,便从里面踏了出来。
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因为未束发的缘故,三千青丝倾泻而下,顺着流畅的脊背,堪堪停在那纤细的腰肢处,发梢在空中勾起一个弧度,宛若墨蝶缱绻。
他抬起头,如桃花瓣的眸子随之微抬,无意中,便是一个销魂眼波。
莹白的肤,多情的眸,猩红的唇……这就是大雍名动天下的太子——景姒。
明明相貌已是极艳丽的白蘅,站在这风华初绽的太子身边,竟也失去了吸人眼球的光芒,黯淡无比。
景姒比白蘅稍矮些,站在白蘅的位置,能清楚地看见他颤动的睫毛,在微黄的灯光下,投下一个青色剪影。
眸子稍黯,白蘅的隐藏在衣领里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呼吸略微变得急促。
她慌忙低下头,像是想掩藏什么似的,一边不自在地拉了拉宽大的裙摆,一边牵引着景姒往寝宫另一方走去,说,“殿下,奴婢想起漱盐昨日用完了,还未到内务府领新的,请等一下,奴婢这就去领。”
景姒已顺着白蘅的力道,坐到了铜镜前的软凳上,听到白蘅的话,他微微皱眉,对她的粗心大意有些不满。但又看白蘅头都不敢抬,一副惶恐的样子,便还是心软了,“去吧,本宫等你便是。”
白蘅告了声罪,匆匆忙忙离开了。
她关上殿门,无须再忍耐的喘息加倍粗重起来。
景姒不喜身边有许多人照顾,是以此刻门外竟空无一人,偌大的庭院,只有几盏烛光跳跃着。
白蘅重重呼出一口气,浑身像是脱力一般,靠在厚重的大门上。
她狭长的眼尾泛红,水汽洇s-hi,刚刚才触碰过景姒的那只手抬起,往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探去。
激动的低喃一声接一声,约摸一刻钟后,那声音才渐渐消散在晨风里,“殿下……”
景姒见白蘅许久未回来,便自行穿起了衣物。
不再像幼时那样对繁复的衣物束手无策,除了一些必须依靠旁人才能佩戴上的装饰以外,景姒穿好一身褚红衣衫,也只比白蘅多花了点时间而已。
穿完衣服后,景姒又等了一会儿,见白蘅还未回来,正打算自己把头发束好时,“吱呀”的推门声响起了。
“殿下,奴婢回来了。”
白蘅的声音不像她的外貌那样柔美,反而有些粗粝,像是被严重损伤后留下的后遗症。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是七年前,东宫奴婢们居住的偏殿突然走水,白蘅为了救青梧,嗓子被浓烟呛坏,而青梧,则是葬身火海。
当初在太和殿亲眼见过青梧的景姒自然知道她并没有死,而是受召回到了医仙谷。
这些年来,景姒明里暗里从景瑋口中套话,大概也能猜测到,白蘅与青梧一样,都是医仙谷的人。
那么,走水的时候,白蘅明知道青梧不在火场里,为什么还要往里跑呢?
景姒回头看她,白蘅将装满晶莹细盐的玉盒放在一旁,熟稔地拿起一个螭龙玉带,要为景姒扣上。
景姒突然开口,“白蘅,你可还记得青梧?”
环着景姒纤腰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从远处看,比白蘅稍矮一些的景姒就像是被她抱在怀里一般。
白蘅挑眉,将螭龙的头尾处的暗扣扣上,笑了一下,“自然记得,殿下为何这么问?”
景姒紧盯着她的眼睛,“只是觉得她照顾了我许久,最后却连可供缅怀的东西都烧得一干二净,心里有些闷罢了。”
白蘅悄悄收紧了手臂,两人的身体贴合了一瞬,又迅速分开。她看着景姒,慢慢说,“奴婢亲眼看见,青梧死在火场里,尸骨无存。”
她这般模样,莫名骇人。景姒一愣,推了她一下,自己后退了几步,才好受了些。
白蘅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忙跪在地上,“奴婢知罪,请殿下责罚。”
景姒盯着她看了几秒,始终觉得心头有一团y-in影挥之不去。但白蘅照料了他七年,若是将他调离身边,难免诸多不便。
最终,景姒只好挥挥手,“饶了你这次,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