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上的白袍男子怔怔了半晌,才声色含混道:“郁……掐算不出……”
听他话语如斯,她又是安心,又是失落。
不想另一侧有尖锐女声忽地插嘴道:“郁哥哥睁眼瞎说什么,这不就是素来和你交好的妖仙夭月么?”
她艰难地扭过脸,向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只见一个女子就坐在右上方的酒案之后,正以金线彩织的宽袖掩着鼻口,极尽不屑之态。那女子虽手上掩袖,却全不像旁人那般对她有所忌讳,一双满溢嘲讽的眼睛直直逼视着伏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她,娇声说:“父尊有所不知,这魔物原是蛇山的一尾小蛇,后来竟也让它略窥天道化龙化蛟,可惜资质终归不佳,多少年还是个半仙半妖的货色。看它现在这副姿容,潞儿猜想恐怕是她逞强修炼想要破入化境,结果自己造孽走火入魔了吧。”
天帝听毕,侧目望向白袍男子,问:“封郁,你妹妹这话可是真的?若原是你的友人,你怎么放任它化作魔物不闻不问?”
白袍男子从酒案后猛地站起身子,晃了两晃,嚅嗫道:“郁近日忙于政事,并不曾知道她……”
“我看这魔物好似心性未泯,应当还未曾食人鲜血……”天帝右手侧坐着的青衣男子开口道:“三弟这个友人明知不食鲜血会令自己肝肠寸断疼痛难耐,却还如此强撑,倒叫我封琰有几分佩服……”
“魔物终归是魔物,天性嗜血本就可恶,今日还来偷父尊的宝贝,几位兄长姐姐难道都被蒙了眼睛不辨是非吗?还要对这种怪物心怀善念!”眼见白袍男子走下厅堂中央,伸手欲搀起夭月,丰潞也懒得在彩袖后扭捏,索性从酒案后一跃而起,柳眉倒竖,厉声道:“郁哥哥我早就同你说过的,这种半妖的下贱货色不值得你结交,你还不听。如今看它这不堪入目的样子,你还要可怜它吗?要我说,直接把它脑袋砍下来,挖出嘴里玲珑心奉还父尊才是眼下正事。”
第二五节 溯洄寻之 不负相思(3)
一经她挑唆,边上另一紫衣女子也附和道:“小妹说得不假,魔物靠着嗜血食人,可得不死之体,按律,若逮着了这等天地不容的怪物,要将它丢进红莲业火里,受尽煎熬,永世不得超生。今日这魔物怒犯天颜,本就天憎人恨,更不能叫它死得轻松……”
怪物!
下贱!
天憎人恨!
她趴在砖石上,听着声声辱骂入耳,心中时而冰冷,时而疼痛。忽地只觉双腋之下一紧,她恍惚间被一双手搀起,后背靠入一方温热的胸膛之中。
她心中分明,若是这时落下眼泪,只会令她的面目更加恐怖可憎,然而当封郁魂不守舍的面容近在眼前,投落在她浑浊的瞳仁之上,仿佛刹那间,她眼中的坚冰终得融化,汇成温热春溪夺眶而出,了无尽头,难以止息。
事到如今,为何还要叫你看见如此的面容?
她努力想撇开脸去不看他,却每每被他轻柔地扳回来。
封郁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夭月,你已修得蛟龙之身,为何还要如此勉强?为何将自己逼成这样?”
为何?为何?为何?
她始终不配站在他的身侧。
即便这一时被他怀抱着,她却只恨自己嘴边横淌而下的浊血玷污了他粹白的衣襟衣袖。
“郁哥哥,”丰潞绕过酒案,奔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脸,高声道:“你这所谓的至交好友,现在身是魔体,你还护着它,叫我天家颜面如何自处?你若不舍得,便把她交给小妹,小妹捏碎她的下颔骨,看她还怎么含着玲珑心不放!”
她面目全非的脸庞被封郁护在怀中,只听他亦对丰潞提声喝道:“你休要碰她!”
“父尊!母后!”丰潞不甘,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对上首处坐着的天帝天后嚷道:“郁哥哥分明是疯了!”
“我便疯了,你管我!”
她早已扭曲变形的鼻尖紧贴在封郁的怀里,仍能嗅见淡淡的桂花香甜。她虽也听见他猖狂不羁的断喝,却比任何人都更真切地感受到他全身的震颤。初时只是指尖微微的颤抖,尔后逐渐蔓延到他的胸膛,他的双膝,他的脚下。
她从不知道狂妄如他,也有害怕的时候。这样的时刻,她渴望能挣脱手腕之间的捆缚,张开双臂反抱住他颤抖的肩背。
“郁儿,它既曾是你的友人,父尊也不为难你,”天帝的声音厚重如千钧之石,自高处压了过来,道:“它无论本性如何,如今入魔已成事实。神形俱毁不入轮回它是逃不了的,你好好劝它,若能自己交还玲珑心,本天尊愿意网开一面,赐它一道天火流星死得干脆,总比被红莲火烤,受尽永世凌虐,要好的多吧。”
封郁闻之,低下头,望了一眼怀中那张扭曲的脸。
她却将牙间咬合得更紧,对着封郁摇头不休。
“玲珑心?也和我额上的绯鳞生得一样玲珑剔透么?”
“它自然大的多了,不过……色泽真有几分相似。”
“它到底是什么?”
“玲珑心形若剔透的粉色晶球,是我父尊的挚爱宝物,一直被他老人家藏在自己的寝殿之中,我都很少看到。”
“那……有什么用处呢?”
“你这古灵精怪,什么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告诉我呀,总是这么小气。”
“玲珑心啊,传说,若你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