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今生 ...
桓敬之第一次见到蓝芷是在紫藤山。
那年正值夏季,他着一袭青衫,负手而立。轻舟过处只听的水声淙淙,时而有琴声相应和,宛如天籁。
旋律时隐时现,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待靠的近了,那琴声又犹如幽间之寒流,松根之细流。淙淙铮铮,清清冷冷。
他从没听过一个人的琴音能透露出如此心境,那是一尘不染惶对世事的清澈。悠悠扬扬,俨若行云流水般。洒然,空灵。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抚琴者的思想。
那人长衫曳地,跪坐在一块已被打磨的毫无棱角的石头上。青丝被一只白玉簪子束起。眉眼低垂,fēng_liú无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拨弄琴弦的手指更是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只一眼,便觉他风神秀彻,超然脱俗。
他抬头对桓敬之浅浅一笑,眸若星辰,面冠如玉。整个人散发出玉石般的温润光泽,一颦一笑就如同轻拂过杨柳枝的一阵微风,在人的心头漾出一丝涟漪。
“在下桓敬之。”
“蓝芷。”
明明是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可从他嘴里发出来却是说不出的好听。清冷悦耳,让人止不住联想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那样宁静又相得益彰的画面。
他抱了乌木琴缓缓站起,长身玉立。淡淡看着立在船头的桓敬之。那也是桓敬之第一次看到风华京师第一外加是自己妹子心上人的蓝芷。
他回到桓府时,桓文若正穿着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男装,垂着脑袋。太师椅上坐着是吹胡子瞪眼睛的老爷子。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你去看看有哪家姑娘像你这样成天往外头跑,还打扮的不伦不类,简直成何体统。”
桓文若听完老爷子劈头盖脸的咆哮,猛地扬起脑袋。前一刻还皱巴巴的小脸此时却神采奕奕,双眼放光。
“爹,我以后一定谨遵您老人家的教导,多多出去向各位姐姐讨教如何变得大家闺秀。”
“桓文若,收起你的歪主意。这个月就好生在家给我呆着,直到冷家派人来提亲为止!”
“爹!女儿不要嫁给那个什么不能行房事的冷太医!女儿倾慕的人一直都是蓝芷!”
“你,你,你……你竟然去喜欢一个青楼的公子!”
桓老爷子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闭厥了过去。
桓敬之也着实一愣,难以把之前见过的那个清俊通脱的人和烟花之地的风尘小倌对号入座。那双望着自己的澄清眸子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听他的琴音,他至少知道蓝芷是清冷倨傲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哥,你明天悄悄带我出去好不好。”
用过晚膳,桓文若蹭进敬之的书房。抓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原本在批阅公文的右手被晃得一抖,墨水便在纸上晕染开去。桓敬之搁了笔,蹙眉道:
“你又想偷溜出去作甚。”
他本生的文秀漂亮,可脸上却鲜少会有大幅度的表情。全京师的人都知道,桓敬之桓御史是出了名的严肃古板。
此时的他素袍宽带,耳边的两缕头发被拢到后头,只用一根锦缎松松扎着,其余的青丝随意散落于肩头。在烛火摇曳的映衬之下,他虽蹙着眉,但神情却比白日看来要柔和的多。甚至连同那虽是责备的语气中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
桓文若吸了吸鼻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什么也不说,只是凝视着他。
半饷,桓敬之终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去哪。”
文若嫣然一笑,仿佛偷腥得逞的猫儿,凑的离他近了些道:
“青楼。”
“胡闹。”
“哥,你方才都答应我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桓文若尽力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来,敬之重新执了小狼毫,目光落回了公文上,却迟迟没再有下笔。
良久才吐出一句“好吧。”
待文若离开后,他捏着眉心懊恼自己怎么居然也会同意一起陪着那丫头胡闹。但发觉潜意识里其实还是有再见蓝芷一面的念头时,不禁抿唇默然,今天的他似是有些失态了。
“伫忘川。”
桓文若玩弄着手里的折扇,撇着嘴望了一眼头顶的牌匾,只见那三个漆金的大字写的风骨宛然。她今天一大早就换了男装。这会儿立在桓敬之身边,刚到他的肩膀处。仔细收拾了一番的她宛然流连于风月场所的翩翩俏公子。
“这名字起得倒也雅致。巫山云雨下了床之后本就是谁也不记得谁了。敬之兄,你觉得呢。”
桓敬之没搭理文若的戏谑,轻抿薄唇复又无意识地开口道:“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好一个伫忘川。”
他们来的不巧,京城的所有青楼都还没在这个时辰开门。桓文若等的有些不耐烦,便直接上去敲了门。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个长相清秀的小倌,睡眼惺忪,打着哈欠。
文若拿着从桓敬之房里顺出来的腰牌往他眼前一晃,小倌本眯着的眼瞬时睁大。
“原来是朝廷的御史中丞大人微服私访,我这就进去向主子通报一声。二位可随我进来。”
桓文若满意一笑,侧身对敬之挤了个鬼脸示意。那小倌带他们进了院子便也没了身影。只留下二人至于偌大的庭院。
一池莲花,水面清圆。凉风拂面过后,犹有阵阵暗香。一草一木生的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