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尹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首先,蒙皇上垂青,封为淑妃,外人看来,或多风光,于臣妾而言,却是苦不堪言……”
罗横听到这里,顿时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个右相家的三小姐,还真是敢讲啊,这种话都敢说!
“家中父兄担忧,一入深宫似海,顽愚如臣妾者,怕是祸不是福;宫中姐姐羞恼,昔日骨肉至亲的妹妹,而今成了争风吃醋的敌僚;臣妾自己,亦是茫然无依。宫中美人众多,论才,姬贵嫔惊才绝艳;论貌,曦禾夫人丽绝人寰。而臣妾性格不够温婉,处事又不够体贴,想来想去,只有一项长处。”
“哦?”
姜沉鱼抬起头,非常专注的凝视着昭尹,那清冽的目光仿佛想一直钻入他的心中去,“那便是——谋。”
阁内三人,靠着的昭尹,弯着的罗横,以及潜着的田九,闻得此言俱是一震。
偏生,她空灵的声音,依旧如风中的箫声,字字悠远,句句清晰,“所以,臣妾前来自荐,愿倾绵薄之智,以全帝王之谋。”
又一阵风来,吹得桌上的卷轴骨碌碌的滚开,里面的内容便那样图呈毕现,明明是娇媚的女子口吻,却诉说着最最惊世骇俗的志愿,再用刲犀兕、搏龙蛇般的峻厚字体一一道出——
“夫何一丽人兮,裙逶迤以云绕。颜素皎而形悴兮,衣飘飘而步摇。言卿日没而月起兮,行静默而寡笑。展才容而无可艳兮,心有伤而如刀。”
问名谁家女,原为羿帝妻。
偷得不死草,恩怜两相弃。
天寒月宫冷,云出桂树奇。
世道卿情薄,谁解凌云志。
后羿真英雄,群姝心欢喜。
未闻芳笺诺,久传磐石移。
可怜芙蓉面,霜华染青丝。
众妃笑方好,稚女何所依?
君主重恩爱,余心慕天机。
寻欢双结发,哪得方寸地。
劳燕有纷飞,鸳鸯无不死,
愿作千媚莲,长伴帝王棋。”
谋之道,在乎智,争其抗,成其局。分制谋、识谋、破谋、反谋四项,后三样以制为基,讲究的就是一个攻心为上。
因此,姜沉鱼这一步走的看似危险,其实却是算准了有惊无险。当晚,她在沐浴更衣后,散着发躺在长椅上凝望着窗外依旧皓洁的月亮时,心境已变得与之前完全不同。
之前是等待,是隐忍,是绸缪,是畏惧;而今往后,则是更长时间的等待,更大限度的隐忍,更不动声色的绸缪,却勿需再畏惧些什么。
破釜沉舟,哀兵必胜,当一个人把什么都豁出去了时,就再也没有可以令她惧怕的东西了。因为,反正不会比现在更坏,所以要期待明天会更好。
她忽然开口:“怀瑾,姐姐说,皇上和曦禾之间,有一样共同点,是别人都没有的,也因此形成了曦禾独一无二的地位,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怀瑾慎重的想了半天,最后摇头。
“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然后我又想,那么,我和皇上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和曦禾之间,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当我换了个方式再思考时,答案就浮出水面了。”姜沉鱼对着月色淡淡一笑,“那就是——身世。”
“身世?”
“我们都知道,皇上是不受宠的宫女所生,一直到十岁以前,都过着无人理会的生活,十岁以后,他开始学认字晓政见知谋略通帝术,其中艰辛,冷暖自知。曦禾也一样,父亲是个酒鬼,母亲又懦弱,我听说她五岁的时候就光着脚在天墨斋前卖花,一直卖到十四岁。他们两个的童年都过的太苦,所以皇上对曦禾,就难免有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也因此,他会尽自己最大权力的去成全曦禾。因为,他自己的棱角已经被磨平了、绞尽了,而曦禾,仍然尖锐。”这就是她为什么今夜会用这样的方式走到他面前,去扮演那样一个角色的前提——昭尹,喜欢,甚至说是病态般的欣赏并成全着有个性的人。
比如跋扈妖娆的曦禾,比如唯我怪僻的姬忽。
还有……三年前的姐姐。
彼时的姜画月还带着少女天真的野心,但到了宫里,锋芒逐渐收敛,性格也更加圆滑,反而使昭尹失去兴趣。
因此,要想昭尹重视,首先必须要显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
其次,光有性格还不够,还要拥有可与该性格匹配的能力。比如曦禾有倾国之貌,姬忽有绝世之才。
“可是小姐向来没有表现出谋这方面的兴趣啊……”握瑜想不通。在她印象里,三小姐一直是个性格温顺乖巧听话对下人也是和颜悦色从不乱发脾气的好主子,但要真说是女中诸葛,却有些牵强。
姜沉鱼瞥她一眼,笑了,“握瑜以为什么是谋?”
“谋,不就是出谋划策吗?”
“谋,就是做出对主人而言最有利的事,说出对主人而言最顺耳的话。简而言之,就是讨好。”
“讨好?”两个丫鬟齐齐睁大了眼睛,这种论调实在是闻所未闻。
“没错。讨好。即使是听起来这么简单的活,也分为上中下三层。下乘者讨好身边人;中乘者讨好当权者;上乘者则讨好全天下,所到之处,莫有不悦。”见她们不懂,姜沉鱼开始举例,“比如说我,之前就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