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殊!
姜沉鱼没有想到,竟然会在燕王这里碰见她,尤其是,此刻她已经成为了程国的女王。可看她的着装打扮,还是极为随意,身后也没有跟随从。是独自前来的吗?
颐殊默默地打量着她,姜沉鱼抿唇,后退一步,抱着琴行了个半礼:“阿虞拜见程王陛下。”
颐殊扬唇一笑,“虞姑娘多礼了。你是要找燕王陛下吗?他就在里面……不过,在那之前,可否借旁一步说话?”
此言正中姜沉鱼的下怀,她倒想听听,此人对她究竟还有话可说。当即跟着颐殊拐了个弯,走到后院的一株柳树下。
风拂柳丝,荡过湖面,撩拨起,涟漪无数。
颐殊凝望着那些涟漪,仿佛痴了一般,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半天,以至于姜沉鱼不得不出声提醒:“陛下?”
颐殊目光一悸,回过神来,再看向她时,就带了浅浅笑意,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递到她面前。
姜沉鱼伸手接过,掀开盖子,一股奇香扑鼻而至,里面盛着满满一盒子的药膏,色泽黝黑,光亮异常。
“这是鸦玉。”颐殊解释道,“可接骨续筋疗伤,乃吾国的秘宝之一。”
姜沉鱼点头道:“一个以杀戮闻名的国度,其疗伤的手段也自然高明。”她说的不怎么客气,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因此颐殊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但很快隐去,笑道:“之前不知道娘娘的身份,多有得罪。”
她喊出娘娘二字时,姜沉鱼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泄露了,虽然不知道是谁泄露的,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颐殊分明是在用这两个字在暗示她、警告她,企图粉饰太平。
姜沉鱼心中冷笑——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颐殊嫣然道:“幸好也没有酿成大错,所以,娘娘收了我的礼物,就不要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没有酿成大错?”姜沉鱼很慢的重复了一遍,“一只手一只眼睛和两条腿,对陛下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吗?”
颐殊笑容不变,但目光却幽深了起来,缓缓道:“当然不算。也许说起来会有些残酷,但是,娘娘肯定没有杀过人吧?”
姜沉鱼想起了那个死在自己匕首下的刺客。
“娘娘如果杀过人,且杀过很多很多个人,就会知道,想要对付谁,想要谁死,谁不让我高兴了就让他比我更难过——这些,都变成了非常简单与容易的一件事情。”
姜沉鱼忍不住问道:“我让娘娘不高兴了?”
颐殊抿着嘴唇,自嘲的笑笑:“其实我很惭愧,不过如果再来一次,也许我还会那么做。我说了,当你经历过一些很黑暗的事情后,道德啊lún_lǐ啊什么的,对你来说就会完全不再有任何作用。婢女为我梳头,梳掉了一根黑发,我就可以为此毫不怜悯的掌她嘴巴;宫人与我对弈,吃了我的一颗棋,我就可以砍他的脑袋……所以,一个破了相的女人,却成了我被某个男人在床上拒绝的理由,那么,想要她死,也就变得不是那么不可理解的事情吧?”
“为什么你能如此坦然的说出这些事情?”姜沉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其实,颐殊可以不承认,更不必主动提起,但她却约了她,说了这些肺腑之言,为什么?
颐殊挽挽头发,风情万种的一笑:“做都已经做了,有什么不可以坦然的呢?更何况,现在横在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了,不是吗?你不是东璧侯的师妹,你是璧王的妃子……那么,他用你当理由来拒绝我,显然只是借口而已。嫉妒的理由没有了,我就开始发现,我挺欣赏你的。坦白说,你以王妃之尊竟然会亲自前来程国,的确是大胆之极,却也潇洒之极。我甚至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你觉得呢?”
姜沉鱼静静地看着她。
颐殊朝她友好的伸出手。
姜沉鱼看着她的手,然后,把鸦玉的盒子盖上,将它递还给她。
颐殊露出始料未及的错愕表情。
姜沉鱼微微一笑,很平静地说道:“不。我们不会成为好朋友的,永远不会。谢谢陛下的药膏,不过,我想我的影士已经完全用不上了。”说完,转身离开。
颐殊愣愣地拿着那盒药膏,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当即怒道:“姜沉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你的身份才怕了你的,所以来跟你道歉,要求和好?锦衣玉食一帆风顺的长大的你又有什么立场可以鄙视我嘲笑我看不起我?如果你的父亲也是个衣冠qín_shòu,如果你的母亲懦弱无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保护不了你,如果你的哥哥们都各自心怀鬼胎对你好只是为了当皇帝,如果你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事情,我就不相信你还可以这么清高这么在乎一个底下人的生死这么的满口仁义道德这么……”
姜沉鱼突然转头,盯着她,沉声道:“我拒绝你,不为鄙视不为嘲笑更不为看不起。”
颐殊呆了一下。
姜沉鱼道:“我只是纯粹的不喜欢你罢了。”说完,继续前行,这次,再也没有停步回头。
公子说,她需要等待。
公子说,她可以任性。
她实力不够,报不了仇,好,她等。
但是,等待,并不代表就是淡化,并不意味就是妥协,一盒鸦玉换不到师走今后的全部人生。她不接受这样的和解。也不接受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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