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人,如果成心要在外头纳妾,那么,那个小妾就绝对没有机会可以以任何形式任何方式出现在母亲面前。更别说是在第一次送礼被父亲知晓后,还年年如此了。
再后来,就是跟江晚衣开始学习医术之后,翻查资料时,无意中发现画月吃的那种很香的药成分诡异,竟然内含油菜籽和紫茄子花。据《本草纲目》记载,油菜籽加生地、白芍、当归和川芎四物汤服之,云能断产。也就是说,会导致不孕。而紫茄花也是避孕之药。
为什么给画月治不孕症的药方里,会有导致不孕的药物?
发现这一蹊跷的姜沉鱼还没来得及继续深究,就先遇到了回城这趟子事。
今日,在驿站内看见兰花时,她只是心头微动,还没将三件事联系到一起。但当杜鹃握住她手,说要将花送给她时,就开始隐隐约约感到有点不对劲。等到下棋之时,发现杜鹃秀媚中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之所以眼熟,是因为与母亲有三分相象时,久远的封印终于轰然倒塌,呼啸而出的,是对命运的诅咒,和对家族的嘲讽——
如果,杜鹃就是那个送花之人;
如果,杜鹃和父亲一直暗中有所联系,那么,会是怎么样的关系,才能令父亲默许她每年给母亲送花?将颐非也在使船上这么机密的消息都告诉了她?又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卫玉衡的夫人每年都送花给右相的妻子?更让她在谈及母亲时,满含憧憬与感情?
某种可能就那样浮在了脑海中——
“姐姐?”
姜沉鱼用最绝望的心情和最平静的姿态说出了那两个字。话音底下,三分试探,七分祈祷。可惜,最后的结局是——
杜鹃,没有否认。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最荒诞离谱的想法变成事实?为什么要让她先得知答案,再去猜度其中的原由?就好像此时此刻,明晰了杜鹃的真正身份之后,浮现在姜沉鱼脑海里的迷惑就变成了硬生生的钢刀,每个问题都是伤害:
为什么杜鹃会是她的姐姐?
为什么她的姐姐会双目失明?
为什么父亲从没认过这个女儿?
为什么她会嫁给卫玉衡,此刻又在这里设下了一局棋?
她要的……是什么?或者说,父亲要的……是什么?
个中细由,姜沉鱼非不能,而是不敢。她不敢想。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一尺之遥的杜鹃,嘴唇颤抖,眼泛泪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说,杜鹃却说了,“难过吗?沉鱼?”
姜沉鱼摇不动头。
“伤心吗?沉鱼?”
姜沉鱼捂不了心。
杜鹃扯起一丝微笑,声音像棉絮,细细拧织在一起,轻软,却又厚实:“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姐姐;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如今命在旦夕;发现一场惊天阴谋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铺垫、准备、酝酿;发现你原以为那个合家幸福其乐融融的世界其实是假的……发现了这一切的你,想哭吗?”
姜沉鱼死命地咬住下唇,不肯回答。
杜鹃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但是比起在梦境中一无所知得享富贵的你,我才是最有资格最有理由哭的那一个吧?因为,我是被牺牲的,被抛弃的,被剥夺了幸福的权利后还不肯善罢甘休的利用着的啊……”
姜沉鱼终于开口,声音颓软:“我……可不可以不听?我……不想听……”
杜鹃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厉声道:“你凭什么可以不听?这是我的命运也是姜家的命运,你姜沉鱼,凭什么不听?”
这句话就像一记巴掌,狠狠地刮在姜沉鱼脸上,她整个人重重一震,静了下来。
于是,腐烂的往事在这一瞬掀起疮疤,猩黑色的脓汁四下流淌,窗外雷雨交加,分明是七月酷热的夏季,却在这一夜,冷到极寒。
十八年前的六月廿四,右相姜仲家,在姜夫人被折磨了整整三天后,一名女婴终于哇哇坠地,然而,姜仲还来不及领略喜获娇女的喜悦,就发现,这个女婴天生失明。
在将产房的门关闭了又一个时辰之后,姜仲才将门打开,对外宣称,女儿出世,取名画月。
“丞相夫人对这个孩子期盼已久,若知道自己怀胎十月并疼了整整三天才生下的孩子,竟然是个瞎子时,该多么伤心啊。她当时难产体虚,已经气息荏弱,若再受此刺激,恐怕会接受不了打击,一命呜呼。所以,出于对妻子的珍爱,丞相大人就收买当日在场的稳婆下人们,调换了个健康的女婴。失明的那个,送到了偏僻的村落里,交给一对聋哑夫妇喂养。健康的那个,留在了府中,成了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杜鹃的语音很平静,甚至没有高低起伏,但眉宇间,尽是嘲讽,“丞相大人多爱他的妻子啊,为了妻子的安危连亲生女儿都不要,真让人感动呢。多伟大的爱情,啧啧啧……你不感动吗?沉鱼?你的呼吸为什么这么急促?你在哭吗?其实你有什么好哭的?我听说你不但健康,还很漂亮,不但漂亮,还很聪明,不但聪明,最最重要的是——你很孝顺。他们想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儿呢。你符合一切姜家要女儿的条件,所以,你没有被调换,你不必哭泣。”
一道霹雳划过,照着杜鹃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