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廷晖甩不开崔妤,只得由胖丫头宛如片贴身膏药黏在屁股后头,直至返了车厢边,方转头没好气地嘲弄:“小姨妈还不回家吃奶去?我要走了。”
崔妤闻他又要离开彭城,这一去又不晓得几时能见,眼圈一红,将那玉块攥得恁紧,喃问:“你如今……可有人要?”
甄廷晖被崔妤去年那一回撒泼弄得心有余悸,见她显出哭态,才断续想起这玉佩盟约,心头好笑,惟敷衍哄:“立业为重,不虑他事。”
崔妤见他前脚要登车,情急一抓,咔嚓一声扯下甄廷晖袍角半片布料。
甄廷晖哑然,也不好跟这不懂事的皮孩子发脾气,只狠瞪她一眼,叫青哥由箱中拿件衣裳出来,打算借个郊边农户家,换身行头。
崔妤见撕坏了他衣裳,自知犯错,却仍嘟嘴儿晃着跟在后头。甄廷晖一点脾气已是被她消磨干净,只好由着她跟,寻了个自种瓜园菜地,见边上有所农户守夜的小茅棚,进去换了套袍。
一出来,甄廷晖正见一个戴了笠帽,抱着一堆杂物的小个子朝自
个儿走来。当是这菜地主人,正欲上前打声招呼,却见小个子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面貌异常眼熟。
那小少年亦是看得一怔,细细端详甄廷晖一番,方是又讶又喜:“甄少爷?”
甄廷晖这才记起来,亦是惊道:“小六!”这孩子一两年不见,虽已拔高许多,面貌与精气神儿却是不变。
小六见得这恩公认出自己,很生激动,放了东西便跪下来:“一直便想寻个机会当面感谢恩公,可惜小六伤势痊愈,再寻到洛郡夫人府上,却见不到公子与姑娘的面。”
甄廷晖将他搀起来,指了指这菜园子:“这菜地是你家的?”
小六点头应承。原遭劫那日,甄廷晖喊了官差过来,也是叫人将小六送至医馆。小六感恩戴德,伤好后找不到恩人,想回去家乡也无活路,干脆同奶奶和幼妹留在彭城,身上揣着崔嫣给自个儿的银票,念着她的叮嘱,想自己一家皆是外地来的老弱,无半点根基,在城中讨生活,怕钱财遭人眼,受人欺辱,便避开了人群,于城郊开了一小片地,种些菜果,偶在河内捕鱼网虾,又在不远处搭了座小屋,聊以自给自足,如今倒也是过得三餐有济,有滋有味。
甄廷晖心忖自己当日不过顺便之事,举手之劳,后因家事连篇,也不曾再去过问小六后来情形,若是一念之差,不曾管这孩子,怕是这一家子都活不了了,现在想来竟是松了一口气儿,见周遭瓜果长得极好,又见他放在边上的一堆衣料布匹,晓得他日子过得顺足,不觉打笑:“你这小男子汉倒是很会持家,除去种菜犁田,还会缝衣作衫,再过两年,只怕就要致富发家了。”
小六呵呵笑道:“我只会使些力气活,哪里会缝衣作衫,这些衣裳是刚从邻家一名好心婶婶那儿拿来的,马上便要换季,做给我家那小的穿戴,前几日河里引过来灌田的沟渠堵了,刚疏通了一次,回来路上顺便来瞧瞧好些没,不想竟遇上了公子,若是再能遇到那姑娘,更是再好不过。”
甄廷晖是记得他还有名小妹,瞟那堆衣物一眼,果真是粉致娇小的幼儿外衫,愈是感概这小六心细胆大,极会照顾家人。小崔妤在边上见着二人一唱一搭,说个没完,却是灵光一现,添了些心思,凑上去扯了扯他袖子,插话:“大外甥,我走的。”
甄廷晖当她终于不耐烦了,大喜过望,点头似捣蒜:“小姨妈好走,恭送小姨妈。”待见那缠死人的孩子终于跑了,又与小六说了小半会儿,甄廷晖
才是原地返回,登车上路。
甄廷晖尚是浸在小六一家奇遇中,出了城门口,拐了弯儿,登上了官道,方觉这车子似是比先沉了一些,瞥见厢内多了个木匣柜,正是方才自个儿换衫时,青哥拿出来的一箱,想是那粗枝大叶的懒散东西随手甩在自己车上,却并未多想,待又走过几条道,天色渐晚,才觉那匣子动了一动,顿吃了一惊,本以为是车子震动,再仔细一瞄,又是连番抖动,赶紧打开一看,赫然伸出个圆乎乎,已憋得双腮发赤的小脑袋,不是小崔妤又是哪个。
甄廷晖呵斥代步停下,跑到后头一干仆从跟车边,将青哥扯了下来,方晓原是崔妤早一步过去,后不知怎的竟是混上了车子,钻进了柜子里。
甄廷晖气得不曾背过性儿去,直叫马车调头回彭城,崔妤却又是一阵恸哭,只说大姐二姐都是有福气,自个儿却是从来不曾离过家门半步,非要随着大外甥去南地玩一玩。
甄廷晖也不晓得怎的,一见她哭就慌神没辙,既见已离了彭城甚遥,干脆指使了一名长随回崔家去送信儿,说自己带了小姨妈去家中作客几日,再送回来。崔妤见甄廷晖松口,立时破涕为笑,心忖这大叔再撇不得自己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能看管着他,一世再碰不到别人。
崔家收了信,个个瞠目结舌。崔员外只想着那两名女儿已是将自己弄得够呛,孰料又多了一个离经叛道的。这丫头长相最是老实憨厚,不想比两个姐姐更出类拔萃,才几岁的小童,便敢先斩后奏,跟着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子私奔外地,纵是个亲眷,也是难堪,一户三千金,分作三地,竟没一个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