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了一半,却不好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瞧见了楚留香身后站着一个女人,是那一日就跟着来的,冷着一张美人面的女人,这女人手里握着一柄陌刀,冷秋魂听说过把剑神剑仙比作两把绝世好剑的说法,却不想今日见到了一个如刀的人。
都说刚极易折,但是宁为玉碎的勇气,不是哪个人都有的。
楚留香看着冷秋魂突然噎住的模样,只能是摸着鼻子笑笑。
莫非是个花架子?冷秋魂忍不住这么想,一把陌刀至少有二十几斤重,哪里是一个小姑娘能玩得动的,他用刀,却使不好那个的,所以光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也得这样想。
很快冷秋魂就知道云雁手里的刀是不是只瞧着好看了。天星帮的三把手被抓到了这里,立刻就有人找上门了,更别说中原一点红本就是天星帮请来对付冷秋魂他们的。楚留香其实不想掺和到这趟浑水里,可惜他需要一个答案,西门千与左又铮等人,究竟是谁约走了他们?
天星帮宋刚倒是个重情义的,只看着沈珊姑脸色苍白就热血上涌,张口便要回话,却仅说了两三个字,便突然脊椎出血,整个人瘫倒在地,没了呼吸。墙角后的阴影一闪而过,以楚留香的轻功,居然也追之不及。
有人出刀了,便是血光一闪而过,伴随着隐隐的蜂鸣之声,已有血迹顺着刀锋淌了下来,云雁收刀而立,站在那滩血迹旁叹了口气:“还是跑了。”
她的动作已经算是很快,可即便她冲上前给了那鬼祟小人一刀,也依旧没看清那人的模样,黑色紧身衣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没让人瞧见一点儿。
冷秋魂简直惊呆了,他只是想赚笔钱,坑个冤大头而已,为什么冤大头身边的小姑娘都这么厉害?难道自己其实弄错了重点,张啸林就是个小白脸儿?不等他缓过神来,小白脸和冷美人就都不见了踪影,双双追着那道黑影而去了。
“追丢了?”一阵烟雾之后,楚留香无奈地摊开手,耸了耸肩,“是我大意了。”
云雁走到楚留香身侧,放下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怀里的鼎鼎,“跟着鼎鼎。”
若论追踪猎物,哪个比得上丛林中的捕食者呢?
行至那烟水迷蒙的大明湖畔,鼎鼎便再也无法嗅到那股血腥味了,它低低地吼了两声,拿小爪子捂着脑袋,显得十分羞赧。楚留香瞧着好笑,学着云雁喊它鼎鼎,“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他是往水路走的了。”
大明湖一眼看过去,也只见一片的湖光潋滟,知道那黑影往水路走了,其实也没什么作用了,不过鼎鼎是不懂这些的,很容易就被安慰到了,仰着脑袋又欢欢喜喜地跑了两圈。
湖畔又走出个人来,看了看楚留香,又看了看抱着鼎鼎瞧不出之前威势的云雁姑娘,还是转向了楚留香,“拔剑。”
中原一点红不愿为了别人杀楚留香,却要为了自己与楚留香一战,生死一战,可是楚留香不杀人,自然不肯和中原一点红动手。云雁默默地站在一边围观,大概像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可以算是在江湖中长了见识吧——用自己的命来威胁别人和自己进行生死之战,她真希望自己的敌人每一个都能这样毫不留情地拿着剑往自己身上捅。
正看得有趣,云雁便听见湖上传来一片琴音,她听过原随云弹琴,听过花满楼弹琴,之前也听过万花弟子的琴声,都没有这一曲合她心意,琴声铮铮,暗含幽恨,又带着一股萧肃之意,仿佛有说不出的国仇家恨。
恨狼牙倒戈相向,怨玄甲一朝倾覆,最是愤懑,安禄山狼子野心,扰了盛世太平,听说枫华谷的枫叶几乎是血染而成,听说战乱中的洛阳哀鸿遍野,听说圣驾离了长安……
然而有哪一个弯折了大唐的风骨吗?没有!
要战便战!以死报国!
芦管的声音是很清幽的,也总是容易带上几分凄凉,而云雁这回拿出芦管,吹的是最惯常听的那首征歌,刃端百死何辞战,碧血书成白马篇!战意渐起,云雁闭上眼,就似乎又看见墨色的苍云旗,看见自发护卫在长城上的玄甲将士,看见狼牙军死于陌刀坚盾之下……壮哉壮哉,每战必先,有我无敌!
不是说云雁吹芦管的技巧有多么的好,只是当情感几乎要从乐音中满溢出来的时候,技巧便都不能影响什么了。那绝妙的琴音,竟是就这样被云雁压了下去,从幽愤转为了战意激扬。
听到琴声的自然不止是云雁一个人,打斗中的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甚至因为这琴声受了不少影响,主要是一点红,被那抑郁至极的琴声一激,就要失去理智,而后云雁吹响芦管,改了其中压抑,中原一点红虽然复又清醒过来,手上的剑却越发凌厉了,战曲鼓舞人心,这是很正常的事。
楚留香苦笑一声,“云姑娘,你这是要看戏到何时?”
应对中原一点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他们这种特殊的比斗中,楚留香要花费的心力更多,而如今中原一点红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云雁多少要负点责。
不能杀了中原一点红,最好也不能让人受太重的伤,这有点难为云雁了,她现在手上只有刀没有盾,总不好凭空拿出东西来,何况此处还不止是楚留香在。思索片刻,云雁的目光就落在湖畔的一张小石桌上……这个,勉强应该是可以的吧?
云卷沙巢风埋城,城下临兵战意浓。
用盾的话,多少比用刀造成的伤害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