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范老夫人在我身后,忽然道:“沈夫人,您完全没有必要留下来。公主肚子里是我们范家的孩子,该由我们范家来管。”
这人说什么傻话呢?我心想。顺顺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今天怎么样?”我问雅碧。
“半睡半醒的,也没有要生的预兆。”延顺的贴身侍女雅碧带着哭腔说。“府里几个稳婆都坐不住了,说明早要随陛下一同入蜀,优小姐,怎么办啊?”
我厉声道:“哭什么哭?”又舔了舔嘴唇,问:“那几个稳婆里,谁手段最好?”
雅碧被我一声大喝,唬得哆哆嗦嗦,涩道:“我听她们聊天儿,好像是王婆经验最丰富,手下还接过不少贵人。”
我问:“王婆什么模样?”
雅碧道:“马脸的,左边眉毛根有一粒黑痣。”
我道:“晓得了,你赶紧去屋里守好顺顺。”
雅碧又哭道:“公主迷迷糊糊地喊皇后娘娘和范将军呢!我不能守着她,她一喊我就要哭。”
我骂道:“没出息!”一边自己也掉眼泪了。
延顺在里头呻|吟一声,我比了个“嘘”,凑到窗户边细听。她像是翻了个身,扬声道:“阿昙,阿昙在外头吗?雅碧,你方才是不是在同优小姐说话?”
我笑吟吟推门而入,搬了张椅子在她床头坐下,笑道:“偏偏是你耳朵最尖,才同雅碧说了几句话,便被你捉到了。”
延顺面颊苍白浮肿,虚汗腻透了发丝,肚子挺挺的一动也不动。她虚弱地冲我笑笑,道:“又在训雅碧,是不是?阿昙你最近老在训人可不好。也别怨雅碧,是我自己身体不经事。”
我笑道:“才没有训雅碧,你自己问她,我同她闹着玩呢!”
延顺轻咳一声,道:“清早起外头就在闹腾,出什么事了?”
我面不改色道:“我就说你耳朵尖吧?几个丫鬟婆子小厮回家去,也被你这耳朵给听到了。”
延顺忽道:“叛军到哪里了?”
我笑道:“我哪里晓得?”
延顺望我一望,低声道:“小骗子!”
我握了她的手道:“好呀,你敢骂我!顺顺,我如今是瞧在你肚子里我干儿子的份上放过你,等我干儿子出来了,看我不挠得你跪地求饶!”
延顺没有笑。她只是闭了闭眼睛,眼角滚出一滴泪,慢慢滑进了鬓角。她睁眼后望向窗外春日的晴空,游丝一抽一闪,雪白的鸽子落在对面绿色琉璃瓦的屋檐上,鸽哨声咕咕。
☆、【章七举烽】24
我引诱嫩嫩道:“要不要随小姨干一票?”
嫩嫩吞了一粒核桃仁,兴致勃勃道:“做什么?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把王氏稳婆给留下来。我和将军府上一溜儿小丫鬟留在延顺身旁照应,自然不会让她受罪。可我们这一水儿人,哪个会接生呢?这事儿得让专业的来。事情紧急,我也不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非常时期自然有权宜之计。
天黑后,我和嫩嫩摸到几个稳婆住的屋子外面,敛神屏气静听着。屋子里,三个稳婆点着灯烛絮絮叨叨地聊着,其中有一个的儿子在前线,说不了几句话就要抽泣几声。我听得极不耐烦了,忽听一人道:“我们明天随府上走了,公主若是要生了怎么办?”
另外两个道:“你要是这么好心肠,不如留在长安城里陪着公主?”
最先说话那个默不作声了。我听得心里恨恨,咬牙切齿,嫩嫩在我身旁握一握我的手。天色再黑下去,城里更夫喊起来了,屋子里吹熄了烛火,便听她们窸窸窣窣睡了下去。
我弯着腰,搂了嫩嫩又等了一会儿,听到屋子里此起彼伏的鼾声,才咬了嫩嫩的耳朵轻声道:“记住了,是马脸的,左边眉毛根有一颗黑痣。”
嫩嫩道:“屋子里黑糊糊的,我也瞧不清是不是黑痣呀。”
我低声道:“总之是一粒痣就对了。不妨事,就算绑错了人,只要她会接生,不就好了?”
这话说完,我们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嫩嫩小身板灵活地跃进去,飘飘然落地,小豹子似的躬起身子警惕地四下望一望。我翻过窗户,借着月光将三张床上的婆子一一打量了一番,果然找着了那个马脸带痣的王氏稳婆,赶忙抽出绳索将她捆了,用布团塞住嘴,再套进麻布袋里。
这一番折腾下来,王婆哪有不醒的道理?她最开始是惊慌失措,“呜呜”地叫了几声,便被嫩嫩一巴掌拍在头顶,低喝道:“再出声,我便断你一条腿!”
她不认识嫩嫩,见到如此一个眉清目秀的奶娃娃放这等狠话,被这荒诞场景搞得自以为在梦中。直到借了月光瞧见我的脸,慢慢露出恍然的神色来。
我哪里管她心里想什么,用麻袋结结实实地裹了人,再竭尽全力想抱着麻袋跳出窗户去。可这个缜密的计划出现了巨大的漏洞——我拖不动她!
嫩嫩瞧不过了,伸出小巧白皙的手捏住麻袋的绳结处,轻轻巧巧往上一提,小身板托举着比自个儿都大的麻袋子,一脚踢开门走了出去。
我被他这一脚吓得魂飞魄散,低叱道:“小点儿声,吵醒了旁人怎么办?”
嫩嫩笑吟吟回过身来,道:“小姨,你听这屋子里,还有鼾声没有?”
我怔住了。屋里寂静无声,月光流水一般无声淌过,两张床上身影一动不动。嫩嫩道:“人家早就醒了。”我微微张嘴,嫩嫩又笑道:“小姨你别担心,她们晓得怎么说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