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托儿所里读大班,等过一年就要上学了。这个女儿倒是乖巧可爱,和门诊部的那个小姑娘有点像。
邓医生心里颇有些感慨。
离开大城市多年,他和肖玉华早已习惯了农场生活。
现在,有吃有穿有工资,感觉还不错。
就政治气氛而言,农场可就宽松多了。
场部对他们这些知识分子,也很看重。在适当的时候,还会加以保护,以免受到运动冲击。
他也曾暗自庆幸过,当年选择支边算是走对了路。否则这会儿,就会像他的同学徐徽、张鸣那样,在五七干校里呆着。
那个地方,可不是那么好呆的。
三天一大会,两天一小会,不把人搞得脱层皮,哪里会轻易过关?
而农场这边,只要不是臭流氓、坏分子,日子还算好过。
团场职工们对他这样的知识分子都是客客气气的,十分尊重。他在门诊上,接触得人很多,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来。可走在路上,只要碰见了,不管认不认识,都会称呼他一声“同志”或者“医生”。
这种精神层面上的平等,令他感到十分欣慰。
他想,当初选择学医,就是为了实现治病救人的理想,而农场医院,正好给了他一个施展空间。
也许,这里的医疗条件还十分简陋,可这里的职工却很朴实。
况且,这几年条件也在逐步改善。
记得初来时,门诊上还点着煤油灯,连电都没有。也就是这几年,才买了发电机供起电来了。
一到晚上,场部里亮堂堂的,看着格外舒心。
这么一比,除了气候条件差点,和大城市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在吃的方面还更好一些。
晚饭后,邓医生换了一双凉拖鞋,搬出一把摇椅对着纱窗门,半躺着纳凉。
他手里摇着蒲扇,听到耳边有蚊子的嗡嗡声,就赶紧往身上抹驱蚊水。
团场周围种植着大片水稻,一到傍晚蚊子成群,嗡嗡直叫。这驱蚊水,是家家户户必备的良药,否则就等着夜间喂蚊子吧。
小邓虹穿着一条碎花布裙子,趿拉着一双呱哒板,也跑了过来。她两手抱着爸爸的小腿,坐在爸爸的大脚上,兴高采烈地说着今天的文艺演出。
邓萧也搬了一只小板凳,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旁听着。
见爸爸板着脸问了他几句之后,再也没有提到门诊里的事情,就悄悄回了里间。
家里住的是医院分配的套房,一共两间半。他和哥哥弟弟住一间,三张床紧挨着,连插脚的空地都没有。
这会儿房间里没人。
不知弟弟又跑到哪里疯玩去了?
哥哥刚才换上军装,挂上红袖章,去联防队报到去了。
邓萧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默默地想着心思。
中午,他偷偷戴着哥哥的红袖章出门逛了逛。本想去林带里找弟弟,却看见一个小姑娘挂在树上下不来,想上前帮忙,结果把人给弄到水里去了。
因为心虚,回家后也没敢给大人说。
下午,还悄悄溜到门诊上晃了两圈,想探探情况。
见观察室里一直有人,也没敢进去。就趴在后窗户上扫了两眼,见小姑娘醒了,就是不开口说话,无论是谁来问,都装作小哑巴。
他倒是放了心。
心说,自己爬树落水的事情要是被老爹知道了,没准就是一顿尅。
虽然,老爹从来不会真打,可用粉笔在地上画个圈,让他站在圈里,对着墙壁罚站的滋味却更难受,还不如打两下屁股来得简单。
而这个小姑娘的表现很不错。
不哭不闹,还挺坚强?
面对大人的轮番逼问,也没招供?
这个小娃娃,和一般的小丫头片子大大不同。
瞧瞧,都是五岁,邓虹简直就是个哭泣包,动不动就抹眼泪。再瞅瞅这个小不点,掉进水里都没听见她嚎嚎,打针吃药也没见她皱一皱眉头。
像她这样的,如果放在革命年代去做地下工作,被敌人逮住了铁定是个烈士,哪像邓虹那样的,一看就是个叛徒。
邓萧记得自己把人家的布袋子给扯断了,下午又专门跑到水渠边去找了找,在那截柳树枝子上,找到了那个花布袋子。
他想,明天过去还给人家。
看在她这么坚强的份上,就和她说句话吧?
在班里,他可是从来不和女孩子说话的,这次算是破例了。
门诊观察室里。
晚上刚一熄灯,就有两只蚊子在耳边哼哼。
黎元元挥舞着小手,左扑右打,就是捉不住。小护士听到响动,赶紧爬起来,找了瓶驱蚊水,给她浑身上下抹了抹。
这驱蚊水的味道闻着臭臭的,舔了舔嘴唇,很苦。
不过效果却很好。
估计蚊子一闻,就被熏跑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光影。
黎元元从床上爬起来,看看值班护士查房去了,就光着小脚丫,趿拉着一双大拖鞋,偷偷溜出了观察室。
她进了水房,对着墙上的大镜子使劲照了照。
现在的她,果然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一头齐耳短发,眼睛黑黑的,亮亮的,看着十分乖巧,和她小时候的面相简直一模一样。
她皱了皱鼻子,摆出一副怪模样。
哼,人小心不小。
等出院后,她就能当个小神童。
黎元元沿着走廊,一路直走,来到了挂号室。
她悄悄趴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