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一路瞧去,无人不着素服,守城的士兵也披了孝,却是人头攒动,纷乱异常。
他二人不敢上前,窝在远处一处茶水篷子,顾君买了两个馒头,交与陈之敬背身去吃,自己上前与那铺子伙计打听,才知袁帝驾崩,举国皆丧,这买卖交易本要停几日的,可霞关已是偏远,离塞外又近,胡人羌人掺杂,受不得这规矩,因此便放任了去。
那伙计这几日因这丧事,客人稀少,也是闲些,见顾君打听,便卖弄起来,又与他低声道,听人说,那皇帝死的蹊跷哩,身子好好的,突然就没了,本以为是那六皇子继位,谁知从哪儿冒出来个二皇子,生生坐上了龙椅,将那六皇子赶到南边去了。
世人皆知大皇子和六皇子,余下的几个皇子尽是早夭,自那大皇子几年前战死关外,六皇子已是储君之位。
这半路杀出来的二皇子,都是闻所未闻。
顾君亦是目瞪口呆,他在京城数年,陈家又位及人臣,也从不知有这二皇子。
那伙计以为顾君是个落魄乞丐,挤眉弄眼道,你瞅瞅这些人乱的,都说先帝是被人毒死的,看着要出事呢。
顾君脱口道,这些人能出什么事儿?
伙计咧嘴笑道,还能出什么事儿,要给老皇帝报仇呗。
话未说完,头上已挨了一巴掌,那铺子老板听二人越说越离谱,将伙计打发了,又骂骂咧咧将顾君往篷子外赶。
顾君转身去找陈之敬,却见陈之敬竟一个人慢慢走远了,身子摇摇欲坠,手中握着咬了一半的馒头,面色惨白。
口中喃喃细语,顾君竖起耳朵仔细听,竟是在说死得好。
再看陈之敬,这人目光呆滞,嘴角咧开,却似是癫狂,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顾君骇的大惊失色,生怕他将人引来,拉了陈之敬向山中躲去,陈之敬走的磕磕绊绊,眼神也不知瞧着哪里,忽觉脸上一丝冰凉。
抬头望去,空中竟飘起纷纷细雪,彼时暮云y-in沉,丝丝光亮自云后透出,照的那雪花洋洋洒洒。
他看的痴了,伸手去接,两个馒头便滚在地上,被顾君拾了起来,揣入怀中。
接了这片,又去接那片,陈之敬在山中胡乱行走,漫无目的,似乎对那落雪极有兴趣。顾君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待雪覆脚背,终是将人拉住,困在怀中,想安慰则个,却笨嘴拙舌,说不出话来,只是越抱越紧。
陈之敬似是终于醒了过来,身体瘫软,全靠顾君支撑,眼神却逐渐清明,望着山中枯枝覆雪,山体灰濛,皆要付诸汤汤雪白,喃喃道,这世间,真是干净了。
26.
自此之后,陈之敬便少言寡语,有吃食便吞,吃完就睡,手脚冻的通红,也浑若不觉。
大雪绵延了几日,将山中裹上一片素白,树枝都结了冰。
夜里二人靠作一团取暖,仍是冻的瑟瑟发抖,陈之敬却不曾叫过一声冷,只是痴痴捱着,顾君心中惶惶至极,生怕陈之敬就此疯癫。
这日雪停,风却带着腥气泛起,天上一丝光亮也无,顾君暗道不妙,只怕今夜一场风雪将至,恍惚记起曾远远瞧见山中有一处房屋,似是深山中捕猎人家,索性拉了陈之敬去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求得片瓦遮顶。
陈之敬已是痴痴呆呆,被顾君拉着走,也不问所以,低头跟着。
行至半山,已是冷风呼啸,顾君心中愈发着急,跨越一处河流,见河面冰封,自己在前面试探,觉冰面坚硬,便让陈之敬尾随。
踏至岸边,见那户人家已在近处,不由得喜出望外,回头去拉陈之敬,却见陈之敬站在冰上,低着头发呆。
原是那冰面下不曾冻结,游鱼不断,黑影丛丛。
陈之敬看的痴了,忽的眼前赤色流过,竟是有一尾红鱼,混在河鱼之中,从冰下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