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了然地点头,知道一个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要开口对新婚的夫君——还是太子——坦白这样的事,需要的勇气大概不啻于跳崖投河——过了那牙一咬眼一闭豁出去的当口,左思右想几回之后,多半就退缩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那我再多问一句:你那心上人现在何处,他有何打算?”
柳小姐忽现警惕之色,抬眼偷觑着萧景琰的脸色,小心地回道:“我也不知他在何处。我都嫁入东宫了,他无权无势,又能有什么打算?”
萧景琰明白她的顾虑——他也不会贸然告诉旁人自己的心上人就是梅长苏,于是道:“我只是想问问,他会等你吗?”
柳小姐茫然看他:“殿下的意思是……?”
萧景琰道:“他若不愿等你,我自保你一世尊荣平安罢了;他若愿意等你,待我登基万事皆定之后,我就想办法让你脱身与他团聚——当然,前提是你愿意舍下家族,背井离乡隐姓埋名……”
他话未说完,柳小姐已经急迫道:“我愿意,我自然愿意!”她忽地伏下身,额头触碰手背给萧景琰行了个大礼,哽咽道:“殿下若真能成全至此,妾身来世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男女授受不亲,萧景琰不便伸手扶她,只是侧身避开了这一礼:“我也不是白白帮你,在那之前还需你替我做好门面功夫。务要装得夫妻恩爱,免得父皇又逼我娶侧妃纳妾室。”
柳小姐连连点头,忽然噗地一笑:“殿下对您的心上人可真专情,不知是哪家的女子那么有福……咦?”
若是女子,就算门不当户不对,娶进府来做个姬妾总是可以的。
那莫非……“
萧景琰见她脸上还挂着泪水就笑开了,深觉姑娘家的心思实在难懂,摇头道:“是谁你就别管了。”又问:“你有心上人,这事你家中可有人知道?”
柳小姐拨浪鼓似的摇头:“他们都不知道。我不敢和他们说,他们若是知道了,定会责怪伺候我的人不尽心尽职……”
萧景琰挑眉:“但你却敢选在大婚之夜同我说?”
“我本……不敢的,”柳小姐凄然道:“可我实在没办法……听闻殿下是个善良正直、重情重义的君子,我想……我想也许您会可怜我……”
重情重义?刚刚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情义不能两全”的萧景琰苦笑摇头:“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你哪里知道我是何等样人?”
“你路见不平救过我和母亲,足见善良,”柳小姐却满脸认真道,“何况我听祖父和叔祖父在背后议论过……”
说到这她忽然哑了,脸现尴尬之色,嗫嚅道:“他们都是夸你……你别怪罪他们背后议论储君……”
萧景琰失笑:“别人夸我,那自然是不能怪罪的。”
他露出笑容,柳小姐总算也稍稍放松了些,低了低头又轻声道:“其实就说刚才,我都已经先一步说了有心上人,殿下大可不必再向我坦白什么……由着我去感激惧怕,更不用担心我口不严走漏风声。可殿下还是坦然相告,并不以此市恩,足见是真正的君子。”
萧景琰莞尔:“你一个小姑娘家,我要你感激惧怕我做什么?你怎么还跪着?”
柳小姐又施了一礼,这才慢慢起身。她大概确乎是太紧张,到了这时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小剪刀。
萧景琰已经起身欲走,一眼瞥见,忍不住道:“你那剪刀也可放下了。说句实话,你若要自尽,拿它肯定是不行的。”
柳小姐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剪刀,错愕了片刻后脸泛红云,默默将剪刀藏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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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惴惴不安的看着梅长苏脸色,生怕他薄唇中吐出的是不赞同的字句。
他昨晚跟柳小姐谈完就恨不得立刻奔到苏宅告诉梅长苏这个“好消息”,可他总算还有理智,知道大婚当晚深夜出府,明天便前朝后宫人尽皆知了。于是生生忍到了今早带着柳小姐禁宫叩见完父母,又把人送回东宫才道声有事和苏先生商议,轻骑减从地往苏宅来。
可他昨夜的一团高兴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冷却不少,越近苏宅越是忐忑,脑中不断揣度梅长苏听闻此事后的反应——怎么想都觉得梅长苏应该不会就这么高高兴兴的和他重归于好……
毕竟再怎么说自己都是成亲了,跟他依然不能光明正大的相恋。虽然跟柳小姐说好了将来登基便让她走,可还不知要多久,梅长苏凭什么就该苦苦等着?
况且让一个柳小姐离宫不难,难的是到时如何堵住臣子们要他再立皇后选后妃的嘴。
眼见着这未来不断的麻烦,受不尽的委屈和吃不完的哑巴亏,自己都觉得没脸求他回心转意了……
梅长苏一直没有做声,手指又无意识地搓揉的被角,似是十分委决不下。萧景琰等得心虚气短,几乎想要逃出门去时他才开口沉吟道:“想来想去,太子妃似乎确实没理由欺骗殿下……”
萧景琰一口气差点岔了。他面色凝重的想了这么久,却原来是在想这个?倒不是说此节无关紧要,可是……可是难道此时此刻不该想想两人的终身吗?
“她拿清白名节和柳氏的家声来骗我什么啊……?”萧景琰哭笑不得。
梅长苏缓缓点头,又不说话了。
长久的沉默使得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萧景琰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