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自高祖年间便尚武,如今这股子武道热忱又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
由这件事而生发的,最最让满朝文武看不明白的,就是今上的处置。一应职官罚奉的罚奉,斥责的斥责,倒真没什么伤筋动骨的大板子打下来。
可是,相王府却被莫名地牵扯了进来。皇帝连着几道旨意,流水价地颁下来。先是以“惫懒怠慢、救护宗族不利”的名头褫夺了相王的宗正之职,并降亲王爵为郡王爵;接着,认命相王世子宇文克勤为宗正,享郡王奉。
群臣于是看不懂了:今上这是打压相王府,还是捧相王府呢?
有脑子灵光的,惊忆起十年前的往事:先帝驾崩,新君即位前夕,曾经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不就是把前宗正宇文承吉给褫夺了吗?如今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大事要发生的前奏啊!
更有人传言,前段日子今上悄悄离京,据说是去了漠南,领回来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可不是个普通的,据说是昔年先帝幸漠南时,与漠南长郡主两情相悦留下的血脉。
这还不算,接下来的,更让他们大跌眼镜。因为逸王宇文达薨,其无子嗣,故皇帝下旨,命新宗正宇文克勤刚出生的幼子过继为逸王嗣,承袭逸王香火。并且,赐名为宇文楷,抱入宫中抚养,只等长大成人。
这一举动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意味深长得很。
宇文克勤长子名宇文斐,从“文”字旁。次子自然也该循着这个规律,可他却被天子赐名从“木”字旁,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诸臣工无不想起那位据说是先帝血脉的小姑娘,似乎叫做宇文棠?也是个从“木”字旁的。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呢?
如今,他们这位皇帝的心思是越发的难猜了。只是,不知道今上领回个先帝的血脉,到底是怎么个打算。是要让其认祖归宗吗?还是……今上对这个小姑娘有所忌惮?毕竟,现今的天下是皇帝的,将来的天下也只会是她的子孙的。
还有,大周人都知道先帝与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伉俪情深,不知太后面对这个先帝同别的女子所诞下的骨r_ou_时,心中作何感想。
他们并不知道,传言中的主角,太后景砚,这几日都没出过坤泰宫一步,仿佛不问世事了一般。
坤泰宫的宫女、内侍也都暗自疑惑:往日里,陛下恨不得日日长在坤泰宫中,缠着黏着太后,何曾这么久不来过?据说是朝政繁忙,可也不至于连问安的工夫都没有吧?
秉笔和侍墨心里也犯嘀咕,正疑惑间,突闻太皇太后的仪仗到了。二人惊异,除了上次太后病了,太皇太后何曾亲自到过坤泰宫?
二人心中忐忑着,脚下却不敢耽搁,忙禀告景砚。
景砚这几日只把自己当做了绣工,除了用膳、安歇,余下的时间,不停歇地缝制、绣花样。
听到二人的禀告,她顿住了——
她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她也早已经整理好心绪面对。然而当真到来的时候,她心中却忽生出难以克制的疼痛。那疼痛,狂虐地撕裂她的心,让她喘|息都觉得困难。
是不是,从此便路归路,桥归桥?
是不是,从此便咫尺天涯?
太皇太后面沉似水,带着玉玦,直闯入坤泰宫中。
景砚忙起身行礼。
不待她开口问安,太皇太后一眼瞄见屋内榻上、桌案上、椅上散布的绣品、衣衫、饰物,尺寸、样式无比的熟悉,本来七分的怒意瞬间添至十成十,挥手命秉笔、侍墨退下,紧接着,对景砚低喝道:“你,给哀家跪下!”
第136章 耳光
“你,给哀家跪下!”
景砚凝着眼前这张同自己有着三分相像,却明显已现苍老姿态的脸,心头掠过凄凉之感。
她既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太皇太后的盛怒、质问也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让她跪,她便跪。
太皇太后盯着她双膝跪地仍然挺直脊背的模样,心中的怒气不消反长:这一幕,何其熟悉?十三年了,难道历史又要重演?
思及昔年种种,她心中便五味杂陈,痛与恨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这些年,她退养于寿康宫,不理政事,只偶尔见见老臣或是宗亲,叙叙旧,打发打发怎么用都用不完的日子。她自问过往种种俱都看淡了,甚至某一时刻突生恍然隔世之感,仿佛那一切都不是她亲身经历的。满以为看得淡了、轻了,可是,当相似的情景重现,曾经的段太后,还是……难以承受。
“母后!”景砚双膝前蹭几步,扶住太皇太后摇摇欲坠的身子。
太皇太后脑中一阵眩晕,若非景砚和玉玦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怕是已经跌倒在地。她倏忽醒过神来,微微低头,惊异于景砚的手正搀扶着她,大怒:“放手!”
景砚手一抖,下意识地撤回双手,垂头不语。
太皇太后被玉玦搀扶着,就近坐在椅上,她挥手命玉玦退下。
玉玦不放心,道:“主子,您的凤体……”
“哀家还没老呢!”太皇太后厉声打断她。
玉玦一凛,虽是担心她,却也不敢违逆,只得行礼退下,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