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林雁行的声音又远又浮,好像隔着几千公里:“……陈荏……”
“啊?在。”
林雁行说:“夏炎炎她……”
陈荏心里突地一跳,以为自己拒绝夏炎炎保媒拉纤事儿被告到了林雁行那儿,赶紧解释:“别怨她,怨我,我不会好好说话,我……”
“夏炎炎过去了。”林雁行说。
陈荏掀开被子坐起,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林雁行的声音好冷:“没了,不在了,回去了。”
在某些方言里,“回去了”是死亡的委婉表达,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一切生命都是暂寄于人间。
手机从陈荏手中落下,掉在棉被上,他愣了十多秒才重新抓起,林雁行依然缄默地等在另一头。
“为什么?”他问。
“……生病。”林雁行说。
“你在哪儿?”陈荏问。
“……我在哪儿呢?”林雁行呓语一般,“好像在临湖公园。”
林雁行家就位于临湖公园内,只不过是特地圈出来的别墅区,寻常游湖或者逛公园的市民进不去。临湖公园则是开放式公园,到了夏天,长椅上经常睡着过夜的流浪汉。
“等着,我来找你。”陈荏说。
“怎么来?”林雁行昏昏沉沉地问。
还能怎么?翻窗爬墙,绕过宿管和学校门卫呗。
“你别管,”陈荏说,“我来了。”
他迅速起身披衣穿鞋,抓起桌上郁明的自行车钥匙,又放回去:郁明的车停在校内,现在这个时间想出校门必须从c,ao场那边的断栏杆爬出去,自行车走不了。
他决定跑去临湖公园。
幸亏那公园距离十一中不远,步行也在三十分钟内,他从学校出来后裹紧棉衣一路狂奔,本想遇见出租车就拦一辆,结果运气不好没遇上,只能靠两条腿倒腾,因为担心林雁行,越跑越急。
终于到了,但他对临湖公园不熟,深更半夜公园内林木幽深,寒气沁骨,寂无人声,他不敢往太黑的地方找,便在路灯下给林雁行打电话,奈何对方总也不接。
他越发着急,心想这哥们儿不会想不开吧?
林雁行属于外冷内热型,看上去满不在乎,其实相当重情。
他对夏炎炎并非爱情,但那样一个鲜活美丽的生命突然逝去,就算只有一面之缘的陈荏也觉得痛心不已,何况作为好朋友的他?
“接电话啊……”陈荏直哆嗦,一半因为心慌,一半因为冷。
几分钟后他放弃,准备联系小徐总。
林雁行必定是等家里人睡着后偷溜出来的,保姆管不了他,还有小徐总。
陈荏按下最后一位数字正要拨通,有人从身后突如其来靠近,他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拥入了一个健实的怀抱。
林雁行的气息环绕了他,额头紧贴着他的面颊,但比冰还冷。
“……我手机扔了。”林雁行说。
“扔哪儿了?”陈荏问,“我在找你。”
“乱扔的,刚才有一阵想不开……”林雁行把脸闷在他肩上,“所以我来找你……”
而后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默地依偎着。
昏黄的路灯光上面是乌云密布的夜空,日渐凋零的树影在十二月的寒风中摇晃,已经开始起霜了。
林雁行的手臂环在陈荏腰间,没了分寸似的抽紧,陈荏被他勒得呼吸困难,但并无怨言,反倒更往他怀中陷去。
林雁行需要这个,体温,呼吸,同样的遗憾与疾痛。
陈荏甚至想亲亲他,可惜没敢。
终于林雁行开口,沙哑疲惫:“我下午和晚上都没去上学,也没跟你说,你怎么不问?”
“我猜你家里有事。”陈荏说。
“我下午去见了夏炎炎最后一面。”林雁行说,“在医院icu,医生和护士给她拆呼吸机……拆了就……没有了。”
陈荏转过脸去,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哭过,而且不止一场,眼睛里血色弥漫。
陈荏手指抚摩上他的面颊,他直勾勾地看着,落下泪来:“你手好暖和……以前不都凉的嘛……”
“我跑了二十分钟。”陈荏柔声说。
“让我抱着……”林雁行说,“我不想松开。”
“我抱你吧。”陈荏把他扣进自己怀里,甚至愿意突然发个烧,烧到三十九、四十度,摸着都烫手那种,只要林雁行不冷。
林雁行断断续续开口:“我今天才知道夏炎炎住院……刘坚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说是脑子里的瘤子破了,抢救五天了,宣布脑死亡……之前都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我都懵了,真懵了……我听见刘坚在电话里哭,赶紧跑去看日历,今天不是四月一号啊,为啥大冬天过愚人节呢?”
“别说了。”陈荏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