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上回来探望赵暖的时候,赵肃就体验过了。
没想到还没把赵暖弄出去,倒是自己先进来了。
而且罪名比起赵暖,那可大多了。
赵暖在大理寺门口大闹,骂鄢懋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碰上机缘,随时都能放出去,又有刘守有关照,所以赵肃才没有过多担心。
但现在自己则不同了,私通考官,考场作弊,最轻也要被杖责,然后逐出考场,永不录用。
赵肃莫名其妙被冤枉,莫名其妙被关进来,他甚至不知道赵榕为什么要指认自己。
昏暗的牢房里,他坐在长条板凳上,对面坐的是冷着脸的锦衣卫,陌生面孔,一张脸面无表情。
四处墙上挂着镣铐和刑具,淡淡的血腥味若有似无,换了寻常人,只怕早就吓得什么都说了,可是赵肃还保持了起码的冷静,这让那个负责审讯的人也不由高看了他几分。
“你可知罪?”
第31章
“在下不知何罪。”赵肃看着他,如是道。
那人冷冷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诏狱想要的口供,从来没有问不出来的。”
锦衣卫手眼通天,自己无权无势,硬顶是完全于事无补的,要示弱,不能逞强。赵肃这么对自己说,然后软了口气:“这位大人,不是我不招,实在不知所为何事,能够告知一二?在下的老师与指挥使刘守有大人相交甚笃,能否劳烦通禀一声?”
对方脸色不变,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刘大人也救不了你,这是万岁爷亲自吩咐下来的案子,我们也只是照章办事。”
赵肃心头一跳:“请大人明示。”
“圣上下旨追查会试舞弊的案子,你的书童告发你私通考官,买到考题,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
那人盯着他,目光灼灼:“别说我不给你一条活路走,你要是承认了,充其量也就是个杖责,要是不承认,可就得用些手段让你说实话了。”
赵榕是花了二两银子在酒楼买了所谓的考题,但那与自己没有关系,后来考场中途也换了考题,赵肃更加不可能作弊,私通考官这种罪名,完全就是子虚乌有。
但为什么赵榕要指认自己,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当时买考题的人也很多,对方怎么就偏偏查到自己头上来了?
所有的问题全都涌了上来,还有刚才这个锦衣卫说的话……
赵肃蓦地抬起头:“你们想让我招供,然后牵出高大人他们?”
牵出高拱,背后的裕王自然也跑不掉,连带徐阶也会被连累。
借赵榕的手,扯出他。
借他这个无名小卒,再除掉高拱。
借高拱,牵出裕王和徐阶。
好大的一个局,好大的手笔。
“你不笨,可是聪明没用对地方。”对方微微冷笑,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按在赵肃的肩膀上。“年轻人不要太过硬气,有些事情,还是要看明白点的好。”
“我的书童被你们严刑逼供,抵不住,所以选择指认我?”
“这世间不是每个人的骨头都很硬,你的小书童已经很不错了,挨了三十鞭才肯招供。”
赵肃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如果我不肯指认高拱,也会有这样的下场吗?锦衣卫不是只为皇上办事的么,什么时候为人走狗供人驱使了?”
那人的声音仿佛带了一丝怜悯,但在这个窒闷污秽的暗室里,却只显得诡谲:“鞭刑只是最轻的,诏狱里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赵肃淡淡道:“当年杨继盛捱过来了。”
对方嗤笑:“他是条汉子,可最后还是死了,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难道也要学他吗?”
“如果我答应了你,才真是前途尽毁了。”
“既然你敬酒不吃,那我也没办法了。”那人y-in测测道,执起赵肃的右手手腕,欣赏似的看了半晌,笑道:“这只手是要写出锦绣文章的,要是废了,就太可惜了。”
裕王府内已经乱成一团。
高拱与陈以勤是会试的主考官,嘉靖帝要求彻查此案,他们需要避嫌,闭门不出,所以现在能来裕王府的,就只剩下殷士儋。
“这可如何是好!”裕王面色苍白,神情惶惑,瘦削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高师傅、陈师傅不能过来,赵肃又被抓走了,他要是耐不住受刑,指认了高师傅,这可如何是好!”
殷士儋安慰道:“殿下先别急,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时候,我们先不能乱了阵脚。”
“若是高师傅他们不去当这个劳什子的主考官,也就没这档子事了。”裕王抱怨了一句,又有些心酸:“都怪本王没用,现在出了事,也没能护住他们,连赵肃也……唉!”
裕王x_i,ng情软弱,却不冷血,对待亲近的人,更是千好万好,赵肃与他相处的时间虽然没有高拱他们长,可彼此年龄相近,也聊得来,有些没法和高拱他们谈的小烦恼,还能跟他倾诉一下。
“别人要算计我们,防得了一时,也防不了一时。”殷士儋紧紧皱眉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怕赵肃在狱中屈打成招,高师傅要是出事,就要连累殿下了,恐怕这正是对方的目的。”
裕王沉默半晌,如同下了偌大的决心。“本王进宫,觐见父皇。”
他这副慷慨就义似的表情,换了平日定然会很滑稽,可此时此刻,没一个人有心情发笑。
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