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慕容冲……也不会仗着自己的宠幸一路加官进爵,身居太守高位,养虎为患,最终攻占长安。
是他托大了,让他以为他与慕容冲之间或多或少总有情义,想不到在辗转奉承、温顺和柔背后藏着如此刻骨恨意。让长安城下的锦衣成为千古笑谈,也让他苻坚沦为千古笑柄。
说来也是,他与慕容冲之间,互有灭国之仇,又有强逼委身之恨,唯独没有的,怕就是芙蓉帐暖的那缱绻情意。
这笔烂账实在难以勾销,可这个心腹大患总得解决。
是杀了,永绝后患?
还是不杀,软禁起来?
亦或是干脆在他羽翼不丰时放他出宫,让他自生自灭?
“陛下?”
苻坚回过神来,“命人好生安置清河公主,切记,将她安置在外宫。”
至于慕容冲……
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他苻坚已错过一次,便不会再一错再错。
苻坚冷冷想着,起身向内殿而去,玄黑的衣摆拖曳在地砖上,犹如黑色的巨蟒。
慕容冲显然已经醒了,泪痕也早已拭去,正拥着锦被,满面戒备地看他。
到底只有十二岁,纵然有天真无邪遮盖,可眼中的仇恨屈辱如墨迹般浓重,当年到底是多么为色所迷,才会以为他是真心臣服?
还有那漂亮眼中的绝望与惊惧——到底,此时此刻他只是个国破家亡、雌伏人下、惶然无措的少年。
苻坚看着他,原本以为会有的怒火与怨恨竟变得淡漠无比。
从昨夜起,他便一直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最终还是放下了这个念头。
重活一世,应是我佛慈悲,而佛祖的本意定然不是让他多造杀孽。此时慕容冲懵懂无知,并未作恶。若是对他痛下杀手,不仅会影响此时慕容暐和鲜卑族人半真半假的归顺,恐怕也违背了佛理,违背了他苻坚自幼苦读圣贤书中的仁心仁术。
“朕昨夜怕是喝多了些,”苻坚听见自己干涩道,“日后不会再有此事,你且放心。”
慕容冲似乎是有些迷惑,但依然不曾放下戒心,一双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还时不时飘向殿外,仿佛在找什么人一般。
上一世的苻坚顺着他的目光,发现四处张望、寻觅弟弟的清河公主,当夜便也幸了她,而此世他已提前下旨,自然不会再有“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的荒唐事,也可让慕容冲少记恨自己一层。
“你阿姊是个妙龄女子,居住在内宫,于其清誉有碍,朕已命人将她送归至慕容暐处,日后再为她择一良婿。”
慕容冲似乎是松了口气,跪伏道:“谢陛下恩典。”
他长发披散,肤白如雪,脊背上两骨如同凤之双翅、蝶之双翼,此刻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栗,像极了草场中受惊的白狐。
看着他如同小兽一般的模样,苻坚突发奇想,上一世慕容冲或许就是当了数年禁脔,才会养成暴戾成x_i,ng、乖张恣肆的x_i,ng子,才会滥杀无辜,荼毒天下。倘若他此生无法逆天改命,最终慕容冲还是要举兵反叛,攻入长安。那么要是能好生教导,让他最起码有些仁义之心,或许他就不会大开杀戒,长安城乃至关中的生灵就不会遭此大难。
此生,慕容冲还一无所知一无所恃一无所有,算起来到底还是他苻坚亏欠他的多,如果好生教养他,也就能还了这冤孽情债,再不欠他什么了。
苻坚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便一心向佛,戒掉所有贪嗔欲念,而不管是后宫嫔妃还是慕容姐弟,他都决意不再招惹,只富国强兵、安抚子民、赎清罪孽。
至于慕容冲,为关中百姓、为江山社稷,他都会悉心教养,不求让他知晓仁心仁术,最起码能让他学会约束x_i,ng子,日后若是如上一世一般战无不胜称孤道寡,哪怕文不成武不就,好歹也得学会做个收买民心的仁德之君。
“明日起,你便搬去外宫,与诸皇子一同教养。”苻坚沉声道,“今日之事,是朕酒醉误事,失了方寸体统。然而为国体论,此时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但凡此殿之外,任何一人知晓,朕就……”
他并未说完,但此刻殿中所有人皆是懂了,纷纷跪伏在地,口称不敢。
慕容冲倒是愣在当场,他与阿姊清河公主自幼均以美貌著称,早在被迁往长安之前,他就有了姊弟二人均沦为禁脔的觉悟,而经过昨夜梦魇般的一夜,自己已难逃脱,只想保全阿姊……
就在那男人压上来的一瞬间,他甚至在心中暗暗起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如先曲意逢迎讨好这个老男人,待他放松警惕后再徐徐图之,日后定有一日要他秦国举国来殉,要他苻坚也尝尝此等羞辱。
可如今苻坚的反应却打了个他措手不及,让他不知如何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