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心中紧紧压制住的情绪重新被鼓动起来。那些种下之时难言的细小情思现下尽数化作愤怒,他再不能忍耐,愤然叫道:“我像的那人也是顾友青!你救下我,只是因为从我身上看到他的剑法!你喜欢他!”
谢清迟怔然,半晌,低声道:“胡说些什么。”
祁云听得出来谢清迟的情绪。他动摇了。
祁云猛地拉住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停在了路中央。他掀开帘子跨进车里,借帘外春光,望见谢清迟垂眼沉思,长睫微微颤动,竟是难得一见的脆弱。马车里空间狭小,他触手便可碰到谢清迟的脸颊。祁云伸出手去,却又猛然惊觉,半途改道揪住了谢清迟衣领。
他吼道:“你就那么喜欢他?你——你就不能好好看顾自己吗?”
谢清迟被他扯住衣领,自然便仰起了头。那双温柔眼眸大睁着,瞳孔却涣散无光,祁云从其中看不到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察觉自己可笑。身体和未来是谢清迟自己的,他爱怎么糟蹋都与祁云无关,他哪儿来立场去关心、去管束他呢?
谢清迟久久不说话,祁云抓住他衣领的手也渐渐松了劲。或许是这千里辗转最后相遇的奇迹,又或许是误会被澄清之后反弹的情绪,他竟然有种错觉,他能与谢清迟平等对谈、不必再压抑对他的关心与在意。但那当然只是错觉。他们是施恩人与受恩者,是一场关于复仇与性的交易中买卖双方,他们从来就没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是祁云僭越了。
马儿在原地打着响鼻,小步地踱着。今日天晴无风,周遭寂静,祁云只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与呼吸。谢清迟安静地坐在原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祁云也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愤怒犹在,又无可奈何地发酵成一些无法言说、只是堵塞在心底的沉重情绪。他为自己的冲动与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祁云松开手,反身回到了车辕上。早春乍暖还寒,明明有阳光洒落,他仍然感觉冷。
车轮重新辚辚滚动,绕过一座山岭,崖下又响起流水潺潺。与第一日同样的青山碧水,但祁云这次没有心情再观赏了。他木着一张脸,仿佛这样就可以压抑住心中一切情绪。晴天暖日,只有这马车上是沉寂黯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