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从德肚里墨水不多,但这么一刻,他脑中的确转过许多个词语。
他嗓子有些干,不由自主便叫道:“宸娘——”叫完后,他也有些怔愣,他也没想到,他还记得单氏的闺名——单宸。
那人确是单氏,她愣了愣,缓缓转身。一张清淡雅致的脸,如穿过薄雾的月光,洒遍了赵从德所能看到的每一处。
赵琮却还在“逗”赵十一,在他看来,他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他真把自己当赵十一的叔父了。
可是在赵世碂看来,这真的是难以演下去。
因为,在赵世碂自己看来,他也是个年岁很大的人。虽说他也觉得他靠装傻,哄骗赵琮的同情心,进而留在宫中,好在赵琮死时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一件很不齿的事。
可若他是个好人,前世也当不了皇帝。
唯有一点,他忽略了赵宗宁这只黄雀,不,赵宗宁那是真凤凰。
否则他便是赢到最后的那个人。
既然他重活一世,有近路可走,他为何不走?
他只好硬着头皮被赵琮“哄”,心中却想着,待赵琮死后,他好好陪孙太后他们每个人玩一场,也当是为赵琮报了仇,不枉赵琮待他的这份真心。
是的,他完全感受得到,以及看得到,赵琮这份心意。
他装害怕,回头看赵琮时,他甚至以为赵琮下一秒便要落泪。
赵琮也太好哄了。
而前世里,几乎没有人记得赵琮这个人,尽管他是皇帝。
他是王府嫡长子,生得并不安静,却死得那样安静。他短暂的一辈子中,最风光的一次,便是三岁被抱进宫时。前世里,他也是十岁登基,但身子比这世还弱,登基大典他只坐了一会儿,便被抬了下去。
之后,直到这位皇帝静静死去,也未有人再见过他。
若不是赵宗宁的那番话,他也想不起这个小皇帝。
他望着面前哄他吃糕的赵琮,到底觉得他可怜,给面子地张口咬了一口。
赵琮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问他:“好吃吗?”
赵琮的眸子,颜色很浅。他们坐在侧殿的正厅内,屋外的阳光直直地照进来,将赵琮的眸子照得犹如刚凝成的琥珀一般。
赵世碂不知不觉地点点头,说:“好吃。”
赵琮却睁大了眼睛,随后感叹道:“总算是与朕说话了!”说罢,他居然还一脸的欣慰。
赵世碂却不由想:赵琮真是个傻子。
染陶走了进来,见到这幅场景,笑道:“陛下在与小郎君说话呢?”
赵琮见她来了,高兴道:“他刚刚的确开口说话了!”
染陶笑出声来,陛下一个人在宫中实在有些寂寞,这位小郎君留下来其实也不错,总归也是多了一个伴。她笑盈盈地看向赵世碂,问道:“小郎君,喜欢吃些什么?婢子给您做啊。”
赵世碂自然是没有接话。
赵琮又笑:“他只跟朕说话!”
“是呢,陛下这般好,谁都喜爱。”
赵琮笑得更深,又问:“郡主回去了?”
“婢子亲眼见郡主坐上马车的,陛下放心。”
赵琮点头。
“陛下——”
“何事?”赵琮见染陶有些犹豫,不在意道,“你直说便是。”赵十一是个自闭症儿童,没什么好忌讳的。
“婢子送郡主出宫时,遇到了林姑姑她们一行人。”
“林姑姑?”
“是,陛下之前见过的,她领着的是进宫的秀女——”
赵琮原本是真不在意,他瞄了赵世碂一眼,却见对方也盯着他看,他突然就有些不自在,这才是个孩子呢。
他起身道:“回去说。”
“是。”
他回身摸了摸赵十一的脑袋:“晚些与朕一同用晚膳。”他又将茶喜叫进来,“你伺候小郎君歇个觉。”
茶喜应下。
“侧殿可配了太监?”
“陛下,配了的。”
赵琮也未细问,这些事,他信得过殿中的人。他再对赵十一笑了笑,便带着染陶离去。
茶喜伺候赵十一躺到床上,拉好帐幔才出去。
赵十一却还在想着染陶要说的话,是什么话?据他所知,前世里,赵琮到死都未娶。难道这辈子还要娶了人不成?孙太后也舍得让赵琮娶其他人,生下非孙家后代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