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凉点点头,坐了下去,又看执荼从一边的小炉上取下茶水来,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
“我并不想为难你什么,今日只问你一句话就是了。”执荼倒完了水,将一边银牛镇纸移了移位置,提笔在那白宣上写了一句不长的话。
“道别于是,言有伪真,伪道养形,真道养神。”
“知道只是出自哪里吗?”执荼写完,将它推至衍凉的面前,开口问道。
衍凉看了一眼,点点头:“这个,知道啊,《西升经》嘛,我在老头子那里就看过了。”
执荼听了点点头,却仍指着那张纸:“既是知道,那就说说你怎么看这句话吧。”
“怎么看……”执荼想要挠挠头,手刚抬起就看到执荼的眼神,于是便一转胳膊只拿起眼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就是修道就要修真道,伪道虽也可作用于行,但……后面也说了,伪道而成之形,终不过成灰土,风一吹就没了。”
执荼听了未说对也未说不对,衍凉憋了半天还是老实说道:“当初老头子就是这么教的我们……这话我看着也挺直白,再多也说不出什么看法了。”
“你倒也实诚。”执荼摇着头笑了笑,衍凉看他笑了心里就觉得舒快,捧着茶水喝了一口:“对着你,我就只想说实话。”
执荼手上一顿,而后又重新为衍凉添上茶水:“你说得并无错处,这句话确是直白了些。我问你这句其实为的也不是校考你些什么,只是想要你记住真道与伪道。”
衍凉望着执荼,颇为认真的点着头:“这个我知道,岱舆是正道仙山,我既入了岱舆便一定会走正道,不会给师门抹黑的。”
执荼也浅饮了一口茶,却又摇摇头:“不,我要你知道之真伪,与岱舆无关。”
“无关?”衍凉这就有些不懂了,他依稀记得老头子送他去岱舆的那一夜,曾说过岱舆等三岛乃是如今正道之宗,在岱舆修行必然走的便是正道真道,执荼又怎么扯到“无关”二字上来了。
执荼想了下,才又开口:“我只是说……走真道并非是为了岱舆,而是为了你自己。”
“世人皆知道有真伪,真道可成神,而伪道却只能养形,但你可知为何还是有那么多人选了伪道?”
衍凉并不知执荼究竟要说些什么,只试探着回答:“是因为……伪道比真道好走?”
“对,虽说其中情形可能各有不同,但归根结底却都是这样浅显的原因,”执荼继续说道:“伪道短时之内,不仅要比真道好走,还比真道走得要快,所长之功更大。”
“但是……这终究,只是一条死路,最后还是要化成灰的……”
衍凉看着执荼的脸,只觉得他在说这些话时,目含悲意,又像是无奈而做的叹息。
“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一定走真道,就算伪道再快再容易,我也绝不沾染一分一毫。”他不知执荼为何而叹,却知道这话是因为要教导自己才引出来的。所以衍凉有些急的一个劲保证着,想要快些结束这个话题。
“你能明白,那是最好。”执荼像是有些欣慰,他起身又来到一面书架前,指尖点着那些或新或旧的书册,忽的灵光一现,他手下便凭空又多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
执荼双手托着它,又打开翻看了几眼,才又重新坐下来,将那册子递与衍凉:“这,就是我要你走的真道。”
衍凉赶忙伸手接住,那册子封面上也写了“西升”二字,可打开看时,却发现里面与他之前所看的《西升经》完全不同,尽是些玄而又玄,让人看了完全不知其意的经文。整个册子不过十余页,除去图画一类的东西,带字的也就只剩七页。
“这……我看不懂这上面说了什么。”衍凉几下眼巴巴地望着执荼,经文中还夹着不少古字,他认都认不全,更不用说读懂了。
“放心,我会慢慢教你的,”执荼早知如此,伸手抚着那经书解释道:“此功法据传乃是千年前一大能自《西升经》中悟出的,但又与原经几乎再无关系,其中内容我也不过猜悟到个七七八八,你如今看不懂也没什么。”
衍凉看着执荼搭在书上的那只手,用力点了几下头:“你肯教我,我就放心了。”
一边的茶水又烧开了,执荼再次为小几上的茶盏添好水,良久才说:“我自然会教你。”
“只是……真道之路必是极难极耗人心xi-ng的,就拿此经来说,我亦是只懂十之七八,便是全教与你,也算不得得道。后面的内容还要你自己捉摸,其中所付出之心力,怕是眼下无法估量的。”执荼的语气分外正重,字字沉沉地压在衍凉心间,“你能坚持下去吗?”
正是这样严肃的情形下,衍凉却忽的有些走神,他没头没脑地问自己:为何要修道,为何要走正道?
起先应该是因为对“神仙”的着迷吧,可这种着迷却只是单纯的好奇与敬仰。若说单纯凭着这种着迷,他必然做不到执荼所说的付出种种,坚持到底。
可是,当执荼问他是否能坚持真道的时候,衍凉的第一反应却是点头,告诉他自己可以。
衍凉想的越多,心思便越乱,可当心思终于乱到了极点时,他却霎时间看清了。他想要回答执荼自己可以,绝不是因为对神仙的着迷,也不是因为想要求什么成神,而是因为是否能坚持这句话是执荼提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