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不自觉蜷了蜷手指,小声明知故问:“那是长江吗?”
成浩随他的目光望去,一群小朋友正从江岸边打闹着跑过,远处江水悠悠,隐约可以听到轮船的汽笛声,他从鼻尖“嗯”了一声。
江瑜仍拽着他的衣角不放,又问:“我能去看看吗?”
他一向胆小,唯独面对成浩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娇憨模样,此时仰着头怯生生看人的模样,倒真是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成浩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脸上,他久久凝视着江瑜,眼神里的东西叫江瑜看不懂。
江瑜只能迎着他的目光,见他不答,声音更小:“就看一眼,我还没见过呢。”
语气可怜,已经有了哀求的意思。
成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道:“好。”
他们一起穿过地下隧道,小朋友的玩闹声近了,江水近在眼前,向更远处看能看到架在江面上的长江大桥。
在成浩之前,江瑜没有谈过恋爱,他所有的恋爱经验都是来自成浩和姐姐爱看的八点档,电视剧里被抛弃的女人爬到高高的悬索桥上,那么一哭一喊,本来要和别人结婚的男人立刻回心转意。江瑜胡乱想着,要不他也去试试?可是他有点恐高,怕是没有勇气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再说江水这么冷,万一他死了,就真的和成浩分开了,他才不要。
他只想叫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他和成浩就做岸边这样一对石栏,风吹日晒都不分开。
“走吧。”
正想着,成浩就开了口,从栏杆边退开一步,江瑜低着头忽然说:“我不走。”
成浩回头看他,难以言说的委屈瞬间就涌上了江瑜的心头,伤心、不舍,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疼痛,几乎立刻他的眼眶就酸了,他忍了又忍,声音仍是止不住的哽咽:“我爸说如果我走了就不要我了,成浩,如果你也不要我了,那我去哪里呢?”
成浩忽然愣住了,复杂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江风一吹,脸上火辣辣的疼,江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泪水。
他忍了这么久,还是在成浩面前丢了脸。他失败了,他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大人,成浩和老爸依然能够轻松地决定他的命运,哪怕他拼命拒绝。
刹那间他的情绪就失了控,猛地向前两步,冲着成浩的背影大喊道:“我就是不走!”
这一声音量是大,江岸边三三两两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年轻的母亲把孩子抱进怀里,小孩子探着头想看清是谁在大喊大叫。
江瑜毫无察觉,成浩在他前方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他喘息着望着他的背影,眼泪像开了阀的洪水一般从眼眶中涌出,一直淌到嘴角。
成浩垂下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不知过了多久才转过了身走到江瑜面前,江瑜看到他眼眶微微发红。他想,他一定是熬夜了,或者是感冒了,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一定不会因为我而流泪的,但是他的内心又是存着那么点希望,希望成浩对他说:“好,我们回家。”
成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张了张嘴,一字一顿道:“你爸说不要你只是气话,我说不要你那就是不要你了。”
江瑜怔在原地。
他知道成浩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得没错,他是真的不要他了。
去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成浩那时为了他的小破公司整日奔波,有时太晚就在写字楼住下。出租屋没有集中供暖,江瑜心疼那一点电费,一个人在家时没有开小太阳,一不小心就着了凉,第二天去做家教的路上又吹了冷风,回家就发起了高烧。成浩回来时他烧得神志不清,仍记得家中拮据的情况,成浩匆忙地给他套羽绒服,他就迷迷糊糊攥着他的小指说不去医院,要他去买退烧片。
最后江瑜还是去了医院,这年流感,他烧到快要40度,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姐姐坐在床边,身边没有成浩。从此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成浩。
他的爱情就好像那一场流感,来势汹汹,久久缠绵,消失时无影无踪。
小城市的长途客运站不大,成浩买了一张车票给他,他垂着眼睛接过车票,没有再看成浩,也没有和他说再见。
十点四十五分的汽车,此时十点三十分,已经可以进站。
江瑜个子不高,人又瘦,进站口的人流汇聚在一起,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看不见踪影。
成浩站在客运站不大的大厅久久没有离开。
已经是五月了,天气不知为什么还这么寒冷,冷风呼呼灌进玻璃大门,也灌进了成浩心里,他的血液都被这五月的春风给冻成了寒冰。
江瑜走了,再也不会回头,可能再也不会和他遇到,人海茫茫,从此他们将被现实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