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二人同声疾呼道:“爹爹!”萧峰慕容复同时一窒,电光石火间目光交投,佛云弹指刹那,九百生灭,却不及这一眼流光之速,但听风声再作,已是双双急起直追。
玄慈双掌合十,长叹道:“因果既来,何处生,何处了。”纵起身形,亦疾追在慕容博之后。五道人影,前后相随,都隐没在了少林寺的碧瓦黄墙间。
第八回 淮水东头旧时月 2
萧远山慕容博二人年纪相当,功力亦相若,慕容博起步在先,差了这一刻功夫,萧远山隔着十数步距离,便难以追得他上。萧峰却正在盛年,发力疾赶之下,方过少林寺山门,身形已掠在父亲之前,跟着一掌击出,掌力吞吐,便及上了慕容博后心。
慕容博回掌一挡,只觉手臂震得隐隐酸麻,心头更是一震道:“这厮功夫如此了得!难怪……”心念翻滚,手上半分不停,眼角瞥见人影晃动,却是几个洒扫的执事僧闻声过来探看,立时变掌为指,借着萧峰掌力余劲嗤嗤几道指风弹出,众僧人连他形貌也不及看清,啊呀几声,俱被点中了昏睡穴,纷纷倒地。慕容博看也不看,飞身掠过,仍是头也不回地向寺内疾奔。
萧峰一掌不中,心中也猛地一动,暗道:此人为何要避进寺来?若说房舍众多,便于藏身,少林数千僧人便在门外,数千双眼睛看着他进寺,只消一声令下,合寺搜检,休说活人,便一只猫儿鸟儿也难躲过。何况行迹泄露之时,他杀人灭口也罢了,偏生又放着那执事僧不理……
萧峰不再出掌阻拦,半步不落,紧坠在慕容博之后。只见他一路疾掠,自天王殿、大雄宝殿而至讲经堂,只是向寺内深处奔去。若遇看守僧人,皆是一招点倒,并不停留。重重殿宇瞬息即过,转眼到了藏经阁下,再向内去,便是历代高僧埋骨的塔林,已无屋宇楼阁。慕容博身形纵起,似要躲入藏经阁内,然而一个转折,却自西南角窗中穿出,反而向着来路的方向掉头返了回去!
萧峰百忙中侧目一瞥,果然四名守阁僧人也被点中穴道,倒在地下,慕容博却径直掠向西侧房舍之间,几个起落,突地奔入一处小院。那院中空落落地,四下除却回廊,并无别物,只当地立着一座佛塔。塔身四方,三门六窗,皆已十分破旧。慕容博纵身跃进最高一层,砰砰几下,将窗门都敞开了,施施然回过身来,望着萧峰笑道:“萧大侠,请了。”
萧峰只听风中隐隐人声涌动,刹时想得明白,不由大震。他自幼在少林学艺,自然识得此地。这塔原是唐时旧建,立在大雄宝殿之西,为佛法西来之像。而少林乃是大寺,历代增改,佛殿格局早变了几番,只这塔留在原处,做了供奉前唐高僧抄录的经书之用。平日间冷冷清清,偶有藏经阁的杂役僧人过来打扫而已。然则慕容博在众目睽睽下奔进寺来,谁都会想他是在何处藏身,必定一路向内搜去,那些被他点倒的僧人,便成了现成的人证。焉能料得到他竟会反身向外?这塔前后左右俱是偏院,空荡荡地,半个僧人也无,而黄墙外人头翻涌,英雄大会不过数十丈外,登高望去,一清二楚。进可攻,退可守,这一座塔,竟是他现身之前便定下的所在!一想及此,也不知心底何处,一股怒气直冲了上来,喝道:“好心机!姓慕容的家学渊源,萧峰领教了!”呼的一掌,向慕容博急拍过去。慕容博左手一拂,喀喇声响,墙边一座书架木片纷飞,断成数截,架上经书塌将下来。这一掌劲力雄浑,慕容博斗转之力虽然将之拂开,却未得消解,只是转移方位,击上了书架。
倏地又一道黑影晃动,萧远山跃进窗来,和儿子并肩而立,冷笑道:“慕容博,你躲到此处,便能躲得过么?这场了断欠了三十年,今日连本带利,一发还了罢!”
慕容博神色间丝毫不动,微微笑道:“萧兄父子英雄了得,在下又岂敢回避?只是你我大斗小斗,也斗了这二十几载,今日一战既不可免,萧兄便不想把话说个清楚么?”
萧远山喝道:“杀妻之仇,有何可说!”慕容博向萧峰掠了一眼,笑道:“萧兄无话,令郎可未必。我既是他杀母仇人,萧大侠光明磊落,定要问个清楚,当年我假传这一条杀人讯息,究竟为了什么?”
萧峰猛地一震,急转头看向父亲,叫道:“爹爹?”却见萧远山面色如铁,眼光死死盯在慕容博面上,直是要刺出个洞来,冷冷地道:“为了甚么?你要复你的大燕国,成王败寇,都是你慕容家的事。却为这个挑拨离间,叫那起混账汉人生出事端,害了我妻的性命!我,我恨不能食你血肉,那才……”
短短几句话,萧峰听得掌心冷汗潜生,竟仿佛又到了那日杏子林中,听着智光大师一字字念出了那封记载自己身世的信笺一般,喃喃地道:“……大燕?”萧远山又是一声冷笑,声音尖利,犹如狼嚎,转身瞪着儿子,森然道:“不错。你道他慕容家是南朝汉人么?哼,哼,他们是鲜卑族人,一般的胡人血脉。当年打进中原,建了个燕国,却到如今还代代相传,一心一意,想要复他家劳什子的故国,做他的皇帝。所以挑拨我契丹和汉人开战,就好收这渔人之利。想不到,想不到……平白害了你无辜的娘亲!峰儿,峰儿啊!你口口声声,和他儿子兄弟相称,就不曾问上一问,他名姓里那个‘复’字,是甚么意思么?”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