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在城郊见了慕容复身手,心中也正有此意,便转头笑道:“我属下兄弟们生来的热络,贤弟莫怪。难得今晚这样豪兴,正该以武会友,咱二人就在这里切磋一番,贤弟意下如何?”
慕容复多喝了几杯,本有些酒意上涌,且听那辽将对自己有轻看之意,好胜心起,又怎肯说个不字?当下长身而起,拱手道:“小弟奉陪!”
萧峰亦是意兴勃发,伸手拿起座边黄铜烛台,将蜡烛拔去,手中一掂,笑道:“直接过招只怕伤了和气,咱们就拿这烛台做赌,且看谁先夺得到手!”长啸一声,喝声:“去!”将那烛台望空一掷,风声动处,一青一白两条人影已双双跃到了厅心。
刹那之间,大厅中两道身影骤进骤退,倏分倏合;初时还看出两人衣色不同,差可区分;不过片刻工夫越打越快,早成了一团有形无质的狂风,有色无影的气流;众将眼花缭乱,哪里还辨得出哪个是萧峰,哪个是慕容复?只见一抹黄光在风影中上下急跳,还勉强认得是两人相争的那黄铜烛台。
只听鼓点澎澎,笛声陡然高昂;却是众乐手奏到了一支《塞上曲》,乃是辽太宗治下大丞相赵延寿的得意之作,辽地风物尽入其笔,端的北国传扬——
黄沙风卷半空抛,云动阴山雪满郊。
探水人回移帐就,射雕箭落著弓抄。
两人拳脚带风,只卷得厅中气流激荡,辽国众将都是餐风饮雪,沐雨卧冰的战场上过来的人,然此时烈烈劲风一阵阵扑面而来,竟然觉得忍受不住,纷纷站起身来,退后闪避。牛油大蜡的火焰在风中突突乱颤,不停地吞吐摇晃,忽明忽暗。忽然烛光一阵猛跳,众将眼前先是一亮,继而一黑,竟是蜡烛被刮灭了十几根。众乐手习练有素,却是不为所动,一片金戈铁马之声兀自直奏下去——
鸟逢霜果饥还啄,马渡沙河渴自跑。
占得高原肥草地,夜深生火折林梢。
众将只看得目瞪口呆,方才还欢声鼎沸的大厅中此刻人声全无,只有鼓点笛声铿锵澎湃。只听鼓点越击越急,笛声渐扬渐高,那团狂风也是愈刮愈烈,风声乐韵合成了一条狂龙,几乎要破壁而出。不过瞬间,又是突突几颤,厅中烛光大暗,那数十支牛油大蜡已给吹熄了十之七八。只听奏到最后一句“夜深生火折林梢”时,鼓点腾腾两记重敲,笛声一个拔高,直冲夜空,于最高处嘎然而止,便在同时,厅心的狂风倏然止息,最后两支蜡烛的残焰禁不住这等变化,跳得两跳,静悄悄地灭了。偌大一座厅堂骤然间万籁俱寂,一团漆黑,众将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这才觉出刚才好一阵竟是连呼吸都忘却了。
黑暗中只听萧峰纵声大笑,唤道:“来人,掌烛!”
一时烛光重明,众将揉揉眼睛,这才看清厅心两人双手空空,对面而立,萧峰抱拳当胸,笑道:“好功夫!”慕容复长眉一挑,还礼道:“承让!”那烛台便躺在两人足边地上,却又哪里还是原来九炼精铜的烛台,竟成了一根歪七扭八不辨形状的麻花样东西。
两人相视片刻,同声长笑,萧峰拿过两只海碗来斟满了,递到慕容复面前道:“痛快!痛快!慕容,咱们喝上一碗!”慕容复也不推辞,相对一举,都是一饮而尽。萧峰伸手揽着了他肩头,环视众将道:“诸位以为如何?”
萧峰盛名播于辽境,众将历来把他视作天神一般,这时见有人真能和自家大王不分高下,一个个心服口服,过来围着了慕容复赞不绝口,你一杯我一碗地纷纷劝酒。厅中顿时又高呼轰饮,闹作一片。
慕容复当此之时,不好不饮。他可没有萧峰那等酒量,连喝了十来碗,便觉心里发沉,脸上作烧,酒意突突地直撞上来,当下暗自吐了口长气,强运内力调和,只不肯露了形迹。萧峰正欢饮之中,无意一暼,忽见他口中谈笑,脸色一派的云淡风轻,端着酒碗的手指却不住微微发颤,立知是喝得多了。转眼见又一群将领围上来敬酒,萧峰微微一笑,伸手便从慕容复手中将碗接了过来,一面笑道:“慕容,愚兄一向贪杯,看这酒倒要不够喝了,这一次就让我一让如何?”
慕容复如何不晓得他的意思?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跳,低下了头去,轻声道:“萧兄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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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自□□阿保机立国,至此时垂一百余年,文章典籍起居器物都已大近汉地。南京城本属中原,这南院王府中重楼叠阁,曲院回廊,更是与宋国无异。但转过寝殿后进,却有一大片青石铺就的场地,空空旷旷,场边一排兵器架子,数垛箭靶,此外更无别物,还留着几分契丹人跑马射猎的遗风。
这日清晨,只有一条青衣大汉独自在场中练棍,正是萧峰。但见棒影千重,风声凛冽,虽只一人,却较数十人高呼酣斗之势犹有过之。若在平日,少不了一群部将侍卫围得观者如堵,叫好请教声轰然不绝,此时四下却一片岑寂,并无人应。原来头晚欢饮至三更方散,萧峰下令次日军中给假一日,却请慕容复明晨练武场相见。慕容复初不知他所为何故,这时见此场景,心中一凛,暗道:“他单身在此,连侍从都尽数摒退,看来必有要事。”便也不出声,只静静驻足在一边观看。
萧峰此时所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