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箭所到,干戈立消。乱兵人人心惊,大多兵士不知何时都停下了手,校场上声息忽然一沉。然而众兵头脑中混乱未过,虽然停手,却兀自紧紧抓着兵器,摆着砍杀的姿势,一时却也不知是否要继续打斗下去,不由得都转头看向了那两支箭矢所射来的方向。
却见校场东边点将台上,赫然立着一条高大身影,左手里金晃晃,明灿灿,倒提着一张足有一人来高、黄金裹就的巨弓。
众兵卒看清那人那弓时,登时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数千个声音不约而同喃喃地叫出声道:“南……南院大王……”
原来辽国以东方木叶山为圣山,尊崇其神,出兵必以青牛白马及军器祭之;军营中常悬弓箭于点将台上,为祭神之意。宫卫军是辽主亲兵,营中祭神弓箭自然格外不同寻常。这一张巨弓平日里纵有五六个壮健士兵,也是抬它不起,拉它不开,谁曾见过这般被人单手一提,轻易如是?
萧峰冷冷扫视着数万欲进未敢进、欲退又不甘退的乱兵,探手身后,缓缓地摘下第三支箭来。金弓抬起,箭尖指处,这一次却是指向了点将台对面百步开外,白旄飘扬的军旗旗杆。只见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厉叱再作,霹雳弦惊,但见空中箭尾白羽一道光芒,直扑旗杆而去。
这一箭之力,何止千钧,众兵卒猛听喀啦啦一声巨响,只见箭身插处,旗杆上裂缝倏然自上而下、自小而大、自短而长,刹那间轰然惊呼,乱纷纷向后急退;那一杆十余丈高,碗口粗细的大旗,已对着场中笔直地倒将下来!
腾地一声闷响,校场地面一阵颤抖,顿时尘土飞腾,星月无光。好半天,灰烟渐渐落定,那旗杆已然重重倒在校场中心,一直混战不休的军卒早顾不得争斗,各自拄着长矛,狼狈地后退站定;方才铁桶也似的战局,终于给分开做了两边。
萧峰将金弓一抛,大步走下点将台来。他南院众将各拉兵刃,一直严阵以待地守在台下,见他举步便向乱军阵中行去,好几人心下忐忑,低声叫道:“大王!”忙要上前护卫,萧峰却猛地抬手一挥,止着了众将动作,竟是不许他们上前。
众将不敢造次,眼看着萧峰一言不发,自那被旗杆分开的两军之间一路走了过去。他足步到处,两边黑压压的乱军休说燥动,竟连半个敢与对视的也无,一个个垂低了头,抱住手中长矛慢吞吞地只是后退,两军之间竟闪出了一条丈许宽的通道。
萧峰走到校场中心时,四下里乱军已然沉寂一片。天边一弯冷月青光,只照得他脸色冷峻如石,一字字地沉声道:“大辽兵,个个都说是好男儿、大丈夫,不去上阵杀敌,却在这里自相残杀,羞也不羞!”
这几句话气发丹田,缓缓吐出,场上数万余众,人人听得清清楚楚。众兵卒彼此瞧瞧自己相熟的战友,倒有一大半人低下了头去。
萧峰语气一沉,道:“咱们这些当兵的,是契丹也罢,是奚、突厥、吐浑、沙陀也罢,几十年都摸爬滚打在一块,有血一起流,有酒一起喝。说一声兄弟,兄弟分过什么高低!自己想想,那些流言蜚语哪个能信?”他说到此处,想起自己身世,真情激动,连声音也有些哑了。众兵卒听得心中感动,默默点头,许多人禁不住又后退了几步。
萧峰于叛乱一事多有经验,见众兵意下松动,立即放柔了语调又道:“皇上英明,一向对各军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将降卒另册安置的意思。大家只管放心,且放下兵刃,各自回营。今日之事,无论官兵决不追究!”
这些宫卫军多数曾参与当日楚王之乱,对萧峰敬服无比,这时听他言词恳切,不由都信了九成。大半人对视一眼,便有放下兵器之意。眼看一场动乱将灭于无形,降卒中突然有人放声高叫:“南院大王今晚才到京师,还没见过皇上,他怎么知道上头的旨意?大伙儿不要相信!到时候被契丹人骑到头上来,咱们还能做人吗!”
乱兵本就人心惶惶,听了这话,轰地一声,刹那间一片窃窃私语如潮水般炸开。要放下兵器的又握紧了矛柄,本来便犹豫不决的立时蠢蠢欲动,脾气暴躁的更是早向对面放声叫骂起来。
萧峰一闻喊声,立知不妙;只消再一刻工夫,双方重行兵刃一交,那时真有天神降世,只怕也要分拆不开。当下便是争这瞬息之间,听声辨位,猛然身形激射,去势之疾,较方才他自己所发那金弓利箭竟是不遑多让。乱兵空自人山人海,刀枪如林,竟没一个反应得及,只是眼前一花,萧峰一条高大人影已立在降卒人群之中,左手反掌抓出,早把刚才喊话那名兵士一把抓了出来,劈手往地上一摔,右臂一挡四下乱军,厉喝一声:“且慢!”
众兵慑于他威势,一时未敢上前;萧峰更不延误,一脚踏住了这喊话兵士,指定了他叱道:“我进城前后不到两个时辰,所见者除了宣徽院使更无他人。你小小一个骑兵,身在军营,从哪里知道我今晚才到,未见皇上?!”
那兵一窒,众军不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