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统军回道:“敌军给咱们抢了辎重,又断了补给来路,这几日心急得很,连番猛攻。此番敌军势大,虽然败了一阵,余部兵力也还有近十万众,是我军三倍以上。不过咱兄弟们个个是好样的,死战了数次,不曾叫阻卜兵向渡口前进一步!”
萧峰点点头,道声:“好!”随即环视众将,缓缓又道:“然则以众位之意,现下便是出战的良机了?!”
众将听他语气严肃,互相看了看,一时沉默下来。几个较为老成的将领都知以阻卜联军之势,己方两日来应付猛攻已属为难,应道:“大王说的是。眼下敌众我寡,若正面硬拼,那是逞血气之勇,并非良机。”
太和宫统军道:“大王,只是敌军攻势十分紧急,我们背水立营,若一味退守,却也不是法子。”
萧峰微微一笑,目光跟着向慕容复扫去,慕容复和他眼光一接,接口便笑道:“战,自然是要战。只是此次出战,要循六字之规,才是良机。”
萧峰扬眉道:“哪六字?”
慕容复抬起手来,一字字含笑道:“不许胜,只许败!”
这六字一说,轰地一声,众将脸上都是一片惊诧莫名之色。
要知草原游牧儿作战与中原不同,甚是粗犷,还循着野兽争斗弱肉强食的法子,力强者胜,硬拼猛砍,方是上策。众辽将多半想的一样,道我军虽然人少,但战场相拼全凭一个勇字,真杀将起来,谁说必会输与你!两日来顶住阻卜军的猛攻,靠的也是这股骁勇之气。但听此六字,竟是要故意落败,自有辽以来,军威播于天下,哪曾经过这等战术?许多人登时大为不满,若是方离京时听到,早便已吵嚷起来;但此时慕容复之计连连见功,对他已不能不服,故而勉强压下了一口气,一个个双眼瞪得大大地,目光炯炯直逼视着慕容复,只等他解释。
慕容复眉梢轻扬,冷然笑了笑,才要开言,眼角间却瞥见萧峰温然望着自己,目光只无半分疑虑,不知怎地,心头忽然一跳,微微侧头,避开了萧峰眼光,这才道:“诸位久经战阵,岂不闻‘骄兵必败’?我军良机,便是由此而来。”
萧峰却并未注意他这小小动作,静听他续道:“阻卜军曾困我于胪驹河数月,不得突围,此其骄之一也。辎重被夺,后路遭断,求胜之切莫过于此时,此骄之二也。敌众我寡,连日猛攻,形势已明,此骄之三也。故此时阻卜联军乃是天纵骄兵,正面相抵,则必倾全军之力,逢敌冒进,遇败穷追,不问可知。”
慕容复说到此处,长袖一拂,举手摊开了虎案上一张牛皮地图;伸指顺着图上胪驹河流向,向东北一划,道:“诸位请看!”
众将围拢上来定睛观看,其中有数次讨伐过敌烈部的,看时早已认得:慕容复手指所点之处在辽军营下游,那胪驹河水流向本是斜向东北,在此处却突然转东,随即又折向东南,十数里之内,三面环水,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河套所在。慕容复道:“诸位想必识得此地,若阻卜军追击至此,当会如何?”一面说,一面抬手执起案头蜡烛,移近来照着地图。
烛光摇摇,一滴蜡油正落在图上河谷所在,那太和宫统军看在眼内,猛地领悟,脱口叫道:“火!火!”
众辽将几日来均曾大火破敌,这时一语惊破,顿时想到了此节,齐声大叫,都跳起身来。 慕容复眼中冷光闪动,淡淡笑道:“以在下所知,这一带河谷只有北面半片高岗,其余皆地势低凹,少树多草。且三面临水,不问冬夏,风向俱南,若我军引敌至此……”那统军接口道:“那时先占定北面高岗,趁风势纵火一烧,管他阻卜几万大军,怕不要变作了一堆烧柴!”众将都哈哈大笑起来,眼见此计十拿九稳,大功可期,撒里葛部众人更想再现河董城之威,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时便出营接战才好。
众将喧声不绝,慕容复却只侧目瞟着萧峰的反应。只见那统军一个火字出口,萧峰双眉便是一皱。众将说的越是兴奋,他眼前便越是看到当日河董城大火之后那一片惨状,连呻吟辗转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冲进耳来;然身为主帅,重责在肩,如何能对敌仁慈,只是一双浓眉愈皱愈紧,本来按在地图上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拳头,沉思默默,一语不发。
慕容复一见这神情,眼光刹那转冷,面色也是一沉,但转瞬之间,便将阴沉之色尽数敛去,云淡风轻地一笑,道:“众位只说对了一半。火攻虽快,但须知现下秋高气燥,草木皆干,一旦风势反转,反误了自身,却是不可不防。”
众将闻言一愣,暗道这样好计不用,又有什么法子能全歼敌方大队人马了?但这时已对他大是信服,倒也围拢来问道:“那么依慕容公子说,又有甚么妙计?”
慕容复斜睨萧峰,果见他容色转霁,眼底深处不由划过了一丝笑意,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上蜿蜒奔流的胪驹河,道:“我们中原有一句话,道是‘水火无情’。若不宜火攻,何不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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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卜敌烈联军兵过十万,乃是倾族而出,除阻卜王身在镇州戍守,其余各部落酋长、夷离堇,都各率本部军屯在胪驹河畔。辽军这一把住了南岸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