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没同意。
纵使桑玫千求万求,医生当然不会赞同,只答应不主动提起这事,若桑阳夏主动问,他们会如实回答。
桑阳夏只有少数时间醒着,桑玫一直说谈和风状态稳定,只是还下不了床。一开始桑阳夏还平和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后来明显表示怀疑,但还没来得及向医生求证就又陷入了昏迷。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他之前因为眼盲的事明显不配合治疗,还拒绝进食。没有求生欲,神仙也难帮他。
桑玫又去求了谈和煦,因为那句“我不想哥哥死掉”,谈和煦答应了。
他和桑玫都太年轻,命运的大车迎面冲来,不知所措的他们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逃去。
他该怎么帮呢?如何给桑阳夏一点希望,让他相信谈和风还活着——除非他“见到”谈和风。
慌不择路的谈和煦去整了香。
他和他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味道和性格完全不同,但二人的声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连父母都分辨不出。小时候他们常在接电话时假扮对方搞恶作剧。
桑阳夏万幸醒来的那天,谈和煦作为“谈和风”去医院看他。在走廊他在自己身上再次闻到了哥哥的气味,想起哥哥的笑,想起桑玫的话。
他走进病房,看着桑阳夏清隽苍白的病容,心中无比忐忑。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
病房里桑阳夏闻到熟悉的气味,寻着味道偏过头:“和风你终于来了。”这是不带疑问的陈述句。
谈和煦谎称自己运气好没有大碍。他模仿着哥哥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时竟毫无破绽。桑阳夏摸索着拉住他颤抖的手,露出个很浅的笑,桑玫在一旁捂着嘴抽噎。
就在这一瞬,所有一切都无法回头。
二十四、柑橘苦酒
谈和煦一直以哥哥的身份陪护桑阳夏。既然人在身边,他没再向医生护士询问谈和风的事,不过脾气依然暴躁,心情也阴郁低沉。
桑阳夏常让他打开窗,说想闻闻外面的味道。
跟一些电影的情节不一样,他并没提出“你能描绘下今天外面的景色吗?”此类要求,反倒专注于听德云社相声,不谈论有关视觉的一切。谈和煦偶尔带他去医院的花园散步,遇到许多人,听了一些话。
他的身体慢慢复原,脾气好了一点,对几名探病的朋友态度不错。桑玫提前跟他朋友们说了谈和风的事,因此没露馅。
不知怎么的,唯独对谈和煦和桑玫凶——对谈和煦最凶。
谈和煦想,这大概是因为他跟哥哥的冷战还没结束。宝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人反倒又不珍惜了。
桑阳夏出院的前晚,谈和煦一直难以入睡。他今天在网上读到一篇报道:“父亲去世两个月,母亲为高考对女儿隐瞒死讯”。
谈和煦想,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被欺骗的自己会怎样……他会又痛又恨。
现在冷静下来,他明白自己和桑玫错得离谱,并且在这条路上越逃越远。
凌晨两点钟左右,桑阳夏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但没有发现谈和煦正醒着。谈和煦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夜,能朦胧看到他笨拙地摸过床头的画本,非常仔细地一页页翻着,视线在每一面上停留许久,不时用手轻抚摸纸面,时而微笑,时而叹息,时而低语。
他是这样认真,仿佛真能看见似的。翻到白纸页时他低头嗅了嗅,才终于合上本。桑阳夏坐在那许久,没什么表情,随即用袖子擦了擦眼,又躺下了。
他熟睡的样子俊美而安稳,夜深人静,悲剧仿佛从未降临。
坦白吧。谈和煦告诉自己。
摊牌的事他在第二天一早就与桑玫说了,桑玫不同意,但他很坚持。收拾完东西,谈和煦对他郑重其事道:“我有事想跟你坦……”
“谈和风,”站在窗边向远处“眺望”的桑阳夏突然打断他,“其实,最开始得知我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我真的不想活了。”
“特别搞笑,”他低笑道,“我很久以前曾想过,如果某天我出意外失去了手怎么办,那我就用脚画。没想到现在失去的是视力。”
“但是我妹妹还在,我不能抛下她。”他寻着味道回望过来,露出一个近日以来最温和的笑容,“她已经失去了父母,我不想她再失去我。”
他补充:“同样的,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桑玫扑上去,将头埋在他怀里。
谈和煦愣住了,他感觉若是此时开口说出真相,就是将人身上的一块肉硬生生剜去,将人得到的东西夺走,对双方其实都是件极其残忍的事。
“对了,我不想请护工。谈和风,你搬过来照顾我吧。”
仅仅一刹的犹豫,让他没能把真相说出口,而一旦错过一次,再开口就难了。
他打算再帮一阵子忙,等一切安顿下来就离开。
短暂扮演和长期作战是不同的,要模仿另一个人十分困难。谈和煦把哥哥的特质整理成了一大本笔记仔细研究,试图模仿稳重的哥哥。
他去找哥哥的好友们一个个说明情况,挨了至少五拳,收获叹息无数。桑阳夏那边要好一点,他恋爱低调,身边人见过谈和风的人不多,知情人少,他挨的骂也少一点。
搬进去之前,谈和煦还担心情侣间亲密行为的问题,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合理地拒绝,结果后来发现自己纯粹是瞎操心。桑阳夏让他睡另一间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