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关系的。”进藤妈妈上前一步,想要扶起眼前的少年。
在来医院之前,美津子就已经从小光爷爷那里得知,小光因为输了一场很重要很重要的比赛,而玩了一晚上失踪。
对自家儿子的脾气了如指掌的进藤妈妈表示,她完全能够理解,小光是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把自己整上病床的。这跟聪明懂事又能干的塔矢棋士有什么关系呢?肯定就是阿光自己作的。
但同时,美津子也无法理解,只是一场围棋比赛而已,小光以前又不是没有输过,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场呢?
还是说,小光这孩子……
不过,也只能是这一场,不是吗?
塔矢晃了下身子,躲过进藤妈妈伸过来的手,缓缓直起身子。
“那么,请允许我先失陪了。”放在身侧的手再次收紧:“关于进藤现在的状况,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啊,那…”美津子微微皱眉,为难地说道,“如果,如果塔矢棋士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阿光,我今天还有急事,可能不能——额,如果塔矢棋士今天还有棋赛的话,呃,我不是很清楚这些——那,那就,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不,我今天没有棋赛。”塔矢飞快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只是,要不是我没注意到进藤,没及时找到进藤,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美津子根本不在意塔矢的后一句话:“那,那阿光这孩子就拜托你了。我为他一直以来能够受到你的照顾而表示感谢。我今天实在是有事走不开,不然的话,也不会麻烦你。”
塔矢看着进藤夫人带着担忧和焦虑的神情——那是这世间所有母亲所共有、仅能谨慎表现出来的关心,了然地开口:“您太客气了。进藤,并不需要我太多的照顾。反倒是我什么都没做好。”
“那么,既然塔矢棋士同意了,我就先告辞了。”美津子没有过多停留,她走到病床前,为自家儿子掖了掖被角,理了理散乱的金色刘海,急匆匆地离开了。
病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原本还算平静的塔矢瞬间安静下来。
那种完完全全的安静,好似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没有了温度,只是一根毫无生命迹象的木柱,沉默地伫立。
病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滞,不稳定的高幅度的波动缓慢而持续,在浓稠得化不开的静置中流淌。
没有人注意到,或者是早就注意到了,在病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病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地注视着那根柱子,心底却滑过一声嘲讽。它直接刺穿平静的胸膛,如恶鬼暴露在阳光下一般疯癫,又束缚。
空气中出现了一道很明显的波动,或者说是缝隙,有些东西,不具名、不具象,快速地浮动起来。
那根柱子终于动了。
“进藤,我想跟你谈谈。”
仅仅是一道波动。
紧接着,就是下一道,再一道,一道接着一道,一连串的动作带着某种沉重的韵律,塔矢亮缓步走到了病床前。
他微垂着头,正好对上那人平静的视线。
是的,平静,从未有过的。
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这并不是我、我们、塔矢亮和进藤光想要的。
“谈?”沙哑而低沉,带着颤抖,“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谈的。”
“你明白我要谈的是什么?”明明是同一双眸子,泛着水光的墨绿色眸子,为什么此时此刻,变得如此陌生。
进藤闭上了眼,“如果是昨晚的事,我表示抱歉。”
从没有,这么干脆。
塔矢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见那把沙哑的声音,刚开始还有一丝颤音,但慢慢的,它变得平缓而毫无感情。
“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告诉你。手机没电,身上没钱,不知道方向,以及,……”有什么被含糊过去了,但说话的人并没有停下,“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夜,结果把自己弄病了,这是我的问题,并不是你的错。”
所以你并不需要,向我妈妈道歉。
但是……
“我太任性,只顾自己,一直以来还总麻烦你,是我的不对。所以,或许我还不适合,不适合搬出家生活,毕竟,一直给室友添麻烦,室友也会有很大困扰吧。”
空气好像有点不够用了,不然怎么会有缺氧的感觉呢。
进藤舔了舔因长期未进食而起皮的嘴唇,“我认真考虑过了,这几个月来打扰你了。我想,我还是搬回家住吧。”
随着最后一个音消逝在空气中,那种窒息的感觉,愈发明显了。
“进藤,睁开眼睛。”同样是沙哑的嗓音,不同的是这个声音来自于完完全全的压抑与克制,“看着我,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命令般的口吻。
何必呢。
进藤睁开了眼。
“抱歉,塔矢亮,我想我还是搬回家住比较方便。这么久以来……”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堵了回去。
唇舌纠缠。
明明是最贴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