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明澄哥,今天还有一个人到我们这里来了,是个男的,跟你差不多大。早上他跟我爸一起进山里去了。”
“哦?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来干什么的?”
谭松望着天摇摇头,大坝子到了,于是他放开简明澄的胳膊,率先跑到用水泥板搭起的简陋的乒乓台前占了一个位置。其他孩子也一拥而上,等着看什么时候可以轮得到自己。
简明澄来到旁边的树根儿处,树底下放着一根小板凳儿,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他也没有跟谁打招呼就径直坐下来,看孩子们围在一处打球。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来,那副乒乓球拍还是自己买来送给谭松的呢。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城市的乡村生活,保留着似乎独属于远古时代的寂静和热闹,常常给他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他坐在小板凳上遥想自己的童年生活,忽然视线里就闯进来一团黑影,先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然后就渐渐清晰,浮现出完整的轮廓来。
在跨过一条土沟的时候,那个黑影并不轻巧地跳了一下,双脚落地之后,他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向这边,正好和简明澄的目光相对。啊,这是——
简明澄从藤大附属医院的病床上惊醒过来,梦中那久远的记忆画面却好像仍然停留在眼前似的。他怎么会想起那些事情呢?他以为自己早就该忘了。
那次社会实践做完之后,简明澄就再也没有再去过那个村子——既没有不去的理由,也好像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于是那个村子就这样连同那里的人,和记忆里夏日燥热的阳光,渐渐地脱离他的生活轨迹。唯有一个人从那里开始走进他的生命之中,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爱情。
环顾四周,让他庆幸的是,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但很快这份庆幸就变得荡然无存——病房外面渐渐传来两个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也许是怕打扰到病房里的人,紧接着,一个人的脚步声远去,剩下的一个人似乎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打开门,走进来。
和病床上的人四目相对,方俊乾的眼皮猛然跳了一下,他发现简明澄正以一种他说不上来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带着似乎未睡醒的朦胧,还隐约让他捕捉到一些曾经充满他那双仰望自己时的眼睛的炽烈的爱意,他的心突然像是漏拍了似的——这让他察觉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人早已在自己的脑海里生了根,即使他曾经尝试去忘记,却还是无法根除。既然这样,那就让这棵根发芽、生长、繁茂吧,他坚信,简明澄也同样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只要他想挽回,这个人就一定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样的对视只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很快,简明澄就默默地偏过头去,装出一副像是没有看见方俊乾的样子,以此来显示自己无言的抗拒。
方俊乾默默地走过去,在病床前坐下,说:“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简明澄并不看他,也并不说话。方俊乾便扭过身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挑了一个苹果,拿起水果刀一边削,一边自说自话:“昨天晚上小澈守了你一夜,我看她太累了,就让她先回去睡一觉,兼职的蛋糕店那边也请假了。”他停下来,看向简明澄,问,“你知道她兼职一天要做多少个小时,一个小时多少钱吗?”
他永远知道怎样的话题能让简明澄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简明澄转过头来,但还是没有说话。
“现在这些商家招聘大学生兼职,给的工资连法定最低工资标准都达不到,加班没有加班费,把人当廉价劳动力使唤,你觉得——这样的工作适合小澈?”
简明澄咬着嘴唇,瞪红了眼。他确实没有问过简明澈一天工资有多少,即使问了,她也会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让自己别管太多,反正是她自己挣的钱、自己花。
“你以为你是一个称职的兄长,实际上自己才最需要被人照顾。小澈比你懂事。”
简明澄想反驳他——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样的话?但他说不出口。
“要吃吗?”方俊乾举起削好的苹果来问他。
果皮只削了三分之二,底下的一圈儿留着方便用手拿,这是他一向的习惯——简明澄看到眼前这一幕,就不经意地想起这种事——紧接着他却摇摇头,再次别过脸去,羞于承认自己早已经对眼前这个人的各种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顾恩重有什么样的生活习惯吗?他有点儿出神地想……顾恩重一拍起戏来常常是几个月不见人影,即使不拍戏,也不可能整天跟他腻在一起,算起来,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他喜欢收集一些老旧的东西,比如老式的留声机、旧时的黑胶唱片、前人的舞台表演录像、上个世纪大热一时的音乐专辑、专业的电影杂志、电影胶片以及各种各样的录像带,对古玩似乎也有一些兴趣,但并没有多么热衷。他闲暇时间喜欢看剧本儿,看书,偶尔和朋友约出去轮滑刷街;喝茶,也喝咖啡,口味偏向于清淡,但麻的、辣的也能吃;抽烟,但没有烟瘾;不养宠物,但并不讨厌小猫小狗。他记得顾恩重市郊的那栋别墅的管理人养了一条狗,常把它拴在房子前面的院子里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