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宣二十七年初,北梁进犯,陆元绍旧疾复发,陆康替父出征……琐事记不真切,但这些大事件在谈话间,陆萦轻而易举一一对了上来,如是按照三年前的局势发展,陆康率军队与北梁进行三月有余的持久战后,因数日暴风雪粮草欠缺,导致边城失守,身陷北疆。
也正是这时,陆家委曲求全答应了齐王郑羽的提亲,换得支援以保陆康一命。陆元绍久染肺疾,听此噩耗急火攻心,在女儿出嫁那日,竟长逝将军府,这也成为陆萦一生之中最遗憾的事情。
父亲的肺疾,陆萦从未上过心,她恨陆元绍吗?恨,一直以来,她把母亲楚氏的死都归咎于父亲,如果不是他争名夺利,四处树敌,母亲又怎会惨遭暗杀?楚氏死后,陆元绍一夜白头,陆萦也不见得原谅他,反而愈发疏远,就连一声爹爹也不曾喊了。
犹记当时,大红的喜袍尚未褪下,喜堂之上传来的却是父亲病逝的消息,当如晴天霹雳,陆萦才发觉,自己并非想象中那么恨他,无论如何,父亲是爱母亲的,不纳妾不续弦,就连走时,手中还紧攥着母亲的画像。
悔不该当初,父亲因为母亲的死而悲痛欲绝,可自己只是在他伤口上无尽撒盐而已,就连临走时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上,陆萦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大哥战死沙场,母亲惨遭刺杀,再加上父亲英年早逝,亲情对陆萦而言,竟是奢侈。所以,前世陆萦看着二哥陆康之首被掷于身畔时,对她而言,正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萦儿……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门外疾步走来一个身影,高大挺拔,着暗紫色云纹锦衣,更衬得一身正气,墨眸深邃鼻若悬胆,眉宇间英气非凡,举手投足都有着军人独有的坚毅硬朗,纵使一头白发,也不减当年风采。
已然三年不见的熟悉面孔再次出现,陆萦再做不到淡然自若,看着年仅不惑的父亲却已是满发花白,自母亲死后眉目间的忧郁沧桑便未消散过。终是没能忍住,陆萦愣了一会儿,起身扑到了陆元绍怀中,张口却是泣不成声:“……爹爹……”
陆萦从小就被父亲母亲哥哥们宠着护着,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纵然嫁入齐王府,后院之争勾心斗角她也从来不屑参与。她虽出身武将世家,却是喜欢母亲楚氏那般人淡如菊的女子,在她心中,母亲便是世上最漂亮的。
在齐王府的那三年,尔虞我诈人情淡漠,陆萦愈发怀念起将军府的生活,想念那些最简单而真挚的感情。
“萦儿,你要学着长大,要学着保护自己……”陆萦想起十一岁那年,楚氏临终前摸着她的头,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若是十一岁那年她真能理解楚氏的话,也不至嫁进齐王府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金丝雀,也不至至死也不明白何来一个莫须有的逆贼罪名。
四年了,自楚氏走后,陆元绍整整四年都没有听到女儿叫过一声“爹爹”,这一叫倒是勾走了他的心绪,百感交集,展开的笑颜略带苦涩,他轻拍陆萦的背安慰着,“萦儿,爹爹在这……”
“嗯……”陆萦哽咽,自母亲走后,她一直在佯装坚强,甚至甘愿被当做交易筹码嫁入齐王府,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她就是想让陆元绍明白,他堂堂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到头来连家人都保护不了,是多么无能!
最后,她成功了,她成功让父亲带着满满的愧疚离开人世了。可如今想起来,就如刀剐般难受,她当初怎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先吃些东西。”陆元绍摸摸陆萦的头,此情此景就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只是,如果夫人还在那该多好。
碧落见状,吩咐下去,让小丫鬟们摆一桌饭食,菜都是厨子依着陆萦的口味做的。陆元绍一同往常,给女儿碗里夹菜,只是这回陆萦再也不是以冷眼相对,饭桌上终于找回了原有的温情。陆萦吃着熟悉的饭菜,王府里的山珍海味还不及这一半美味。
饭罢,碧落递来汤药,陆萦闻了闻味道,紧皱双眉,她从小便怕苦,连中药的味道也嗅不得。
陆元绍见着,爽朗笑了起来,摇摇头夹杂着几丝无奈,“我陆元绍的女儿竟然怕苦,萦儿,干了它,爹爹给你准备……”说罢,又咳了一阵。
忆起小时候,陆萦一看见陆元绍手中就会喜笑颜开,但现在如何也笑不出了,听着他的咳嗽声,再过三月,就是天人两隔……一时眼泪又盈了出来。
“你这丫头,作何又哭……陆家儿女,不可以轻易落泪。”就算陆元绍严肃起来,也丝毫威慑不到陆萦,都怪以前夫妻俩把这小女儿给宠坏了,再难树严父形象。
或许前世犯的错,可以这辈子来弥补。
“爹,你的咳嗽好一阵子也不见起色,还是请大夫来看看罢。”
“不过受点寒罢了,在军营里什么苦没吃过,服几贴药便可,倒是你平日多多休息,好好养病,若是再有差池,你让我怎么和你娘交待?”
“我的身体要紧,那爹的身体就不要紧了么!碧落,你这就去把那大夫召了来。”
“好好好,都依你。”
“小姐,我这就去。”碧落觉得好生纳闷,之前小姐同将军冷战四年,关系丝毫不见缓和,如今小姐一醒就认了将军,还处处护着将军,莫非真是这一摔,把父女关系给摔好了不过,这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将军体格健魄,只是略染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