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运帆忽略了宁非远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今天我在服装组那里不小心听到了你对抢戏的看法。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做好自己的部分,就是最大的出彩。”
“你的灵气和关悦的灵气截然不同。你有能力呈现出属于你自己的林蔚芝。所以放开去演吧,不要带上任何负担。”
宁非远垂下眼睛,沉默良久。此时她的右手抖得极为剧烈,看上去整个人仿佛马上就要失控一般。
林运帆说的对,她在演戏上面的确是在模仿关悦。
然而她对关悦的模仿不止在演戏上,还有其他的方方面面。林运帆对她的提点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裹在她身上那层虚伪的面具,把她最不愿意展现的东西曝露在太阳底下。
她觉得现在自己就是一具行走的死尸。当那层人皮被粗暴地撕扯开之后,她那已经发黑发臭的骨架和萎缩的五脏六腑终于再也藏不住了。
好难堪啊。
真他妈难堪。
…
然而在难堪之后,宁非远发觉自己的那颗心不再被某双无形的手紧捏了。
“砰。”
“砰。”
“砰。”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可以如此强劲有力。
而这时,她颤抖的手在没吃药的情况下也停了下来。
一旁的关悦伸出手,揽住了宁非远的脖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比赛吗?那时候我们就是用这个动作领奖的。”
难得地,宁非远红了眼睛。
“关猴子。你趁火打劫啊。”
关悦:“哦,那我不安慰你就是喽?”
“去你大爷的。”宁非远没有挥开关悦的手,而是默认了她的关心。
…
…
经过上一次的“失踪事件”后,应如水对应小洛重视了许多。因此她在自己的工作完成后,向组里请了假,说是要回去陪陪应小洛。
好在林运帆导演温和通达,答应了她的要求,还拿了一个剧组的周边杯子给她,让她带回家去送给应小洛。
“你今天要去学校接小洛回家么?”
关悦在应如水走之前问了一句。
应如水停下脚步,回过头说:“是。你刚才看到我跟导演请假了?”
关悦点头,又关心问道:“你这样剧组学校家里三个地方跑,会不会太累。”
应如水摇头:“我应付得过来。”
关悦感叹:“有时候觉得做单亲母亲的人,真的很勇敢。”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后的应如水却难得笑了起来。
“上次忘了跟了你说。其实我不是小洛的亲生母亲。”
“啊?”关悦一脸懵逼,不明白应如水是什么意思。
应如水接着解释:“小洛是我好朋友的女儿。她…”
应如水低下头,继续说:“她去美国了,把小洛留在了国内。”
“原来是这样。”关悦听了应如水的话,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便问:“小洛房间里有张被撕了的照片,那张照片的另一半是不是就是小洛的亲生母亲?”
“对。就是她。”说到这里,应如水神色变得不似之前那么自然。
关悦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问:“你今天怎么送小洛回家?”
应如水知道她想开车送自己,但自己又不好意思总坐她的车,便说:“我坐地铁就好了。你不用送我。”
见心思被点破,关悦摸了摸鼻尖:“嘿嘿。我就是看你太累了,想帮帮你。”
应如水又说:“下周三剧组休息,我准备替小洛在家里面办一个聚会,让她的朋友也可以来玩玩。到时候你要来吗?”
“来!当然来!”关悦几乎都没作考虑,直接答应了应如水的邀请。
这可是应如水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她怎么会傻到拒绝?
“那我需要带些什么?我还不知道小洛喜欢些什么东西呢。”
应如水看她这反应,微笑起来。
“你不用带什么。对了,到时候我做糖醋排骨给你吃好不好。”
“啊?可是……”
应如水知道关悦上次为了照顾自己的口味,而特意吃了些清淡的。这次她可不能再亏待关悦了。
应如水向关悦点点头,准备离开了:“那就这样说定了,下周三下午五点。”
“好!我到时候一定会准时到。”
送走应如水后,关悦开始苦恼该送什么给应小洛好。要知道应小洛可不是一个好打发的小孩。
“诶?”关悦突然想起了上次在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那个断臂泥人,于是打开手机给小琳达打了个电话:“喂,今天晚上要和我一起去玩儿泥巴么?”
…
…
宁非远趴在阳台上,手里握着一杯啤酒,望着基地外马路上流动的车灯,脑袋难得清醒。
阿秦死后,她选择了到空旷的非洲大陆去放空自己,然后替阿秦圆一圆跨国志愿者的梦想。然而在那片没人认识她的土地上,她活得十分孤独,也十分烦躁。
忍了一年多,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心灵不仅没有得到净化,表演型人格障碍反倒越来越严重,甚至严重到了要按时吃药的地步。
于是她回国了,想看看回到关悦身边的自己还有没有得医。
但她选择回国还是主要因为她实在是太想关悦了。
多年以后,当宁非远回想起这段往事时,她才发现这股想念并非爱情,而是一种长久的执念和一种对于安全感的寻求罢了。这股想念甚至超过了她对于阿秦的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