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夙兴擦了一把冷汗,回过身立在书案前一尺远处,恭敬道:“师父教训的是,夙兴下次不敢冒犯了。”
明正头也不抬:“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思忖了片刻,姜夙兴轻声开了口。
“敢问师父,邬师伯此前,可是也曾收过其他的弟子?且都是不超过十岁的孩童?”
明正不说话,也不点头,也不要摇头。
姜夙兴道:“师父不摇头,便是默认了吧?”
明正提笔沾了沾墨水,继续奋笔疾书。
姜夙兴又问:“敢问师父,这些孩童是否都是邬丛莲费尽心思寻找而来,被邬丛莲精心养在座下,最后却都……死了?”
明正的笔轻微抖了抖,晕下一点细微的墨滴。
见此情景,姜夙兴拱手垂首,沉沉的声音有几分不稳:“多谢师父怜爱,弟子告退。”
的姜夙兴什么都明白了,却是一阵阵的浑身发冷发寒。
他曾在中看到过一种「炼魂之法」,就是用不超过十岁的幼童来炼死人魂。这种幼童也被称之为「炉鼎」,炼魂者以幼童为「炉鼎」修炼死人魂魄,吸取幼童的至纯至净灵魂为死魂注入生灵之气。
而这些幼童炉鼎一般有两种结局,魂力弱者,往往活不过三年便夭折而亡;
另外一种,魂力强者,则顺利成长,一直长大成人。直到某日时机成熟,死魂复苏,借尸还魂。
从顾大娘所说的话中,顾白棠出生时一切如此并无异象,那么他就必然不是魔王之种转世;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顾白棠他……
他是一个活下来的「炉鼎」。
第38章 归兮魂现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姜夙兴惨白着一张脸,嘴里絮絮叨叨,如游魂一般荡出玉鼎宫。
忽的被一个人捉住手臂,“姜夙兴?”
姜夙兴抬眸看了那人一眼,却是楚纨。见了楚纨,姜夙兴也没什么话说,又往前走。
楚纨见他神色不对,追着上来:“姜夙兴,你怎么了?前几日你被大火烧伤,我还去看你了呢。怎的今日见了,话也不对我说,看也不看我一眼?”
“有事就讲,无事就滚。”姜夙兴冷着一张脸,他此刻心里犹如揣着千斤坠,对待楚纨就越发没了耐心。
楚纨热脸贴个冷屁股,颇为无趣。冷道:“我二姐让我来请你。”
闻言,姜夙兴看向楚纨。
楚纨眼神飘忽,说话囫囵,道:“我们准备送我大哥回云洲了。”
深深恨了楚纨一眼,姜夙兴举步朝司仪院走去。不出所料,这段时间楚二姑娘都是住在司仪院的客舍,以备陪伴安魂阁内楚大哥的亡灵。
楚纨被姜夙兴恨了一眼,心头越发烦闷,却又无处发泄,只能转身就往天柱峰上走。听说那里出了事,正好他去看看热闹,说不定心里就不烦了呢。
姜夙兴也不管他,径直去了安魂阁。楚二姑娘果然在那里,与她一同守在楚家大哥灵前的还有侍女海棠。
“姜家主?”见了姜夙兴,海棠眼睛都亮了,“姑娘,是姜家主!姜家主来了!”
“海棠,我又不瞎,你别嚷嚷。”楚二姑娘从灵堂前站起身,朝姜夙兴遥遥一拜,“失礼了,姜家主。”
“楚二姑娘,是姜某的不是,这些日子也没来照看你们,姜某在这里赔罪了。”姜夙兴拱手拜礼。
楚二姑娘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岂不是在怪罪我,听说你被大火烧伤,这些日子一直昏迷不醒。我大哥新亡,西城又规矩森严,我不好去看你,还望你见谅。”
姜夙兴垂首而笑,“二姑娘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夙兴汗颜。”
楚二姑娘道:“你我之间非要这般客套生疏吗?”言语之间,竟有一丝幽怨。
姜夙兴抬起眸来,有几分诧异地望向她。
楚二姑娘与他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低眉一笑,有几分愁楚。
“姜家主,你可知晓,就在半年前,家族中曾为我看好了一门亲事,与我们楚家门户相当,且对方也是年少有为,英俊潇洒。本来说择日就去提亲的,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玉屏发大水,海蟒妖作难,那位族人替我相中的少年郎在这场天灾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族人料他有夭折之迹,便并未派媒人上门说亲。我那时并未见过这位少年郎,心中也并不满意这样的亲事,想着就此推过算了。过了一段时日,又听说那位少年郎要成亲了,成亲的还是位男子。族人听了呜呼哀哉,还好没去说请,原来是个断袖。我听了也是一笑,并不做他想。后来有一日,家丁来报,说码头上有人聚众斗殴扰乱报名大会,现将人抓了关在后院,里面有一位,就是那位曾经的少年郎。我出于好奇,便请了他来吃饭。一见他本人,倒是生的风雅清秀,沉稳可靠。我诧异至极,不想他是这样的人物。心中却有几分可惜,若是在他昏迷时族人以冲喜之名去提亲,说不得今时今日,站在他身旁的人就是我了。”
深秋之时,杨柳依依,和着安魂阁内的经幡飘动,让人眼迷离。
楚二姑娘的一番话,让姜夙兴又惊又怕,想到前世楚家其实的确是来提亲了的,但是姜夙兴那时一心逐鹿天下,心思根本不在儿女之情上,听了这事也只是一笑,挥手让家丁请退了媒人。他连顾白棠都负得,更何况一个楚二姑娘。
姜夙兴想到前尘种种,最后只化作满腔的无奈和叹息,笑道:“这少年是个薄情郎,更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