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在,你还要骗我,”何景阳嘲弄地笑着,“如果你愿意为我而放弃他的性命,那么在大殿中,你选的,不应该是他,而是我。况且,你以为我还这么容易受骗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何苦再骗一个马上就死掉的人呢?你我都清楚,你喜欢的是他,不是我。”
“我选择他,是因为你母亲临终时的嘱托,”何九渊淡淡地说着,“我愿意舍命去救他,也愿意陪你一起去死。以前,我的确不喜欢你,甚至因为某些缘故怪罪你。但是,毕竟多年相处下来,彼此的性情也一清二楚,若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况且,他是他,你是你。我喜欢他,并不代表讨厌你。”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一定会相信你,”何景阳的话中说不出的疲倦,“我会相信,这么多年的宠爱都是真的,发自肺腑的,而不是出于其它一些目的。可惜,我看到了,亲眼看到,这让我不能不相信陆由庚的话。至少他的话,可以解释我看到的一切。”
“背叛的人不是我,是你,”何景阳的目光恍惚起来,“你给我温暖,等我离不开时,再告诉我,这都是假的。你叫着我的名字,心里想的,却是别人。你对他,我的哥哥,难道只是一种单纯的喜欢吗?你爱他,父亲,你爱他。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了,你们在一起,拥抱、接吻。”
“我恨你、恨他,恨所有的一切。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我要离开,永远都不回来。可是,连这样一个要求,你都不肯答应。我不是圣人,不是君子,我没有兴趣为另一个人白白奉上自己的性命。你尽可以讨厌我,无视我,但是不要再把我当作傻瓜一样去愚弄。”
“噢,原来你都看到了,”何九渊的目光隐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语气中说不出的嘲弄,“怎么?难道你怕别人知道,你的父亲和哥哥在一起?你嫌憎它,唾弃它,因为这让你不齿、让你蒙羞?你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我,只是因为你讨厌我,讨厌这种不伦之恋吗?”
“因为我爱你啊!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都深深地爱着你吗?我爱的人是你啊!”何景阳突然紧紧捂上嘴,脸色煞白,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但已经来不及了,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何九渊的脸色剧变,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着。他们的目光颤抖着黏在一处,却又像触火一样迅速移开。他们彼此躲闪着视线,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何景阳的耳畔始终回旋着一个声音,上上下下、左冲右撞着,你说出来了,说出来了。他的大脑混混噩噩的,无所思、无所想。 朦朦胧胧中,他仿佛听到鸽子鼓翼的拍翅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声音逐渐汇聚,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直到最后,如同乌云覆空,无处不在。黑暗的角落蜷缩着一只只亮晶晶的眼睛,贪婪地盯着他,大张着嘴巴,露出两排白厉厉的牙齿,尖锐地嚷着,你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慢慢记起之前脱口而出的话,心又一次紧紧揪起,从一开始的惊慌,到之后的手足无措。他闭上眼睛,想要远远地逃开,不管不顾。他捂上耳朵,仿佛这样便听不到声音,任何声音,包括说出口的和将要说出口的话。
何九渊的眼中一团迷雾,突然凭空掠过数道迅急的光芒,燃起满天的星火。他好像下意识地觉察到一些事情,一些长久来不能释怀的事情。他好像站在真相的悬崖边缘,只要一伸出手,就可以抓到答案,一直以来摆在面前却被他故意忽略的答案。可是,一旦向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万劫不复。一股巨大的懊恼汹涌而来,他下意识地避开它,直觉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极大的错误。或许,终究一生,他都要为这个错误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慢慢伏下身,久久地凝视着床上的孩子,他的骨中血、血中肉。他的视线细密地抚摩上脸庞,一点点地描摹出轮廓、温度。何九渊的心被突如其来的慌乱占据,仿佛第一次意识到那个人就要离开,永远地离开,去一个未知的再不能回来的远方。他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害怕他的样子一点点地模糊、远去,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何九渊盯着眼中人的嘴唇,苍白的、皲裂的嘴唇,轻轻吻了上去。一开始,柔柔地,缓缓地舔舐着、轻触着,仿佛捧在掌心的一件难得的易碎的至宝,而分外小心翼翼。渐渐的,一点点地深入、探寻,慢慢地品尝口腔中苦涩的药香、生命迟暮的气息。突然,他大力吸吮,重重地碾压,疯狂地纠缠着,口舌相缠。可心底,却涌动着说不出的悲哀,他在他的气息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听到了垂暮的挽歌。他知道,这个人在道别,一步步地道别,先是气息,然后躯体,最后,连整个意识都缓缓地隐退、消失。他再也抓不到他,夺走他的,是一个强大的永恒的恶魔——死亡。何九渊更用力地吮吸着,仿佛这样,便可以留他在身边,便可以让他的身上永远烙下自己的气息。
忽然,他停下动作,愣愣地起身。望着眼前因充血而异常殷红的嘴唇,不由得心悸。他紧紧攥着右手,不知自己的一时冲动从何而来。他慌乱地避开了何景阳缓缓睁开的眼睛。
“父亲,我还没有可怜到让你施舍的程度,还是”,他微眯着眼,暧昧地笑起来,“还是因为你已经爱上我?可惜啊,不要忘了,是你,一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