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申屠老爷子醒了一次,重要的家庭成员挨个儿跟老爷子道别,轮到王祌一这儿已然快灯灭油枯了,老爷子不甘心的拉了拉王祌一的手才闭眼而去。这时,大家才正式松了一口气。伤心是有的,可只要想到陆续要来的事,再大的伤心都烟消云散了。王祌一穿过花厅去后院抽烟,碰到了王敏傲。王敏傲问:“老爷子走了?”王祌一“嗯”了一声,点燃了烟。王敏傲抽出自己坤包里的薄荷淡烟,借了儿子的火。一宅子的人都忙坏了,只得他们两个外姓人自在。
早餐时间,王祌一看到盘子里的样式就知道吴叔来了,王敏傲跟着王祌一增了口福便说要找吴叔叙叙旧。堂而皇之的找申屠家的老管家叙旧,王敏傲简直嚣张,连王祌一都觉得自己的母亲过于嚣张,可偏偏没有人敢管。王敏傲跟申屠修明闹得再凶的时候跟申屠家的关系也是好的,即便过后离了婚,申屠家的妯娌们出国度假也都会算上她一份儿。洪姨是后来的,好处只得拣王敏傲不要的或是剩下的。于此,王祌一不怪洪姨对他有敌意。
用过了早餐,由大厅临时搭建的灵堂也算有了模样,可下人们还是一片慌乱。大小姐到现在都没找见,连申屠修明都楼上楼下的跑了好几圈。王祌一踱到凉亭换清净,没曾想王敏傲比他快一步:“喏,申屠家得急死了。”
王祌一撑着下巴看穿来穿去的人,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礼貌性的着急一下。大小姐啊,传闻中的大小姐只听过一次,是从父亲那儿听来的。大小姐是爷爷的私生女,生她的女人是圈子里有名的神婆,说是神婆其实也就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女人找上门说怀了爷爷的孩子,爷爷就认了,把女人接到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父亲看这情形起初还颇有微词,可家里说了算的人是爷爷,弄的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的。神婆跟他们说:“你们别怕,我不是来争家产的,这孩子是你们爷爷的债,我得生下来,孩子生下来我就走。”,当时申屠家的人就这么听着没人信女人的话。等孩子生下来女人就死了,好些时候过去了大家才反应过来,“走”就是“死”的意思。而老爷子呢,并不伤心,当然,他也没多开心。孩子就是大小姐,是王祌一的小姨,真切算起来比申屠俞煊还小一岁。王祌一听到这事只有两点感慨:爷爷真是老当益壮;再者,神婆的孩子也会是神婆吧。但他不能对父亲这么调侃,在申屠修明的眼里,老爷子实在老不修;而那孩子就是来分薄家产的。至于父亲为什么要告诉他个中缘由,大约是为了提醒他申屠家再容不得其他人来妄图分毫。其实王祌一并不在意申屠家如何,他不争是因为爷爷不让他争,另则,他对大家仇恨不感兴趣。“你见过那孩子吗?”王祌一再是礼教也无法叫一半大萝莉“小姨”。
王敏傲喝着下人泡的热茶,悠哉摇头:“你爸爸一年都见不到几面,更何况我这个外人。你倒是可以见见,反正老爷子是认你的。”老爷子认王祌一,申屠修明却很是保留。因为王敏傲,申屠修明不太愿意见王祌一。祌一跟王敏傲有六七分的相似,长发蓄着,冷不丁儿的还挺容易认错。申屠修明爱王敏傲至此,说不好是谁的幸与不幸。幸好王祌一不计较。
“何必见一个将来不一定再见的人。”王祌一见到申屠俞煊就够了。自己没得到的,那孩子得了,也挺好。
王敏傲琢磨了一响,轻笑:“你这话太禅意了,过于通透又觉得讽刺。眼下我就觉得你在讽刺我。”
“你能这么想就说明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王祌一附笑,随即起身。“我去后山逛一圈儿,你应该没兴趣吧。”败兴的话出了口,再有兴趣就是贱了,王祌一很庆幸王敏傲是个高傲的人。
后山的景儿平日里有人照应着,常年不败。王祌一很喜欢老宅清净的后山,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而上,风景层层不同,韵味别致,可十多年不走,多少是有些迷糊了。王祌一站在岔路前,犹豫。是择其一呢?还是原路返回?要回去了碰上奔丧的一众许是拂了申屠家的脸面。他在旁人眼里与申屠家的关系相当微妙,妙到妙不可言,如若贸贸然出现只留他人猜想,平衡坏了于己于人都无好处,于此,王祌一不由得“艹”了一声。
说脏话是王祌一的坏习惯。他把握着分寸保留习惯,场合和对象都多加选择。听过的人只当这是情趣,王祌一不认得情趣。现在,他骂给自己听。
“你迷路了吗?”突兀而至的声音,清亮。王祌一望向来处,看不清来人。逆光里的人成为了活着的阴影,万般吊诡。“我说你迷路了吗?”来人走近他,花蕊般的女孩儿。女孩儿静静的看了他一阵:“王祌一?”
王祌一皱眉。“我们认识?”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爸爸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女孩儿微笑。“你很英俊,没想到长大了更英俊——啊,我是你小姨!”
“姨你大爷。”英俊的王祌一,翻白眼儿也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