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几人,却很少再去金谷园。
有次我单独找到程潜,想与他说金谷之约已然失去其本意,是该改善了。那天程潜站在金谷园中那棵夭夭灼灼的花树下,手持酒壶。我话一出口,他回过头来,脸色煞白,神色疲倦。开口:“为兄也在想啊,不管何事,与权贵沾上边,都是一种纠缠。”他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斩也斩不断。”再一笑,道:“与我下一局棋吧,贤弟。”
我看他半晌,叹了口气。已到嘴边的请退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
此番太子被废,秦后专权,秦谧因此权过人主,威福无比。民间却骂声载道,这十天我待在秘苑中,不知隋岳是如何处理此事的。总之其中必定曲折,因为我们现下要前往的并不是金谷园也不是秦谧的府邸,而是赵王府。
有人呼停,马车渐停。我撩开车帘,发现已经到达赵王府门口,一旁两个青衣童子却拦住去路,一个上前作揖来说:“夜已深,王府已不待客,贵客请回。”
“烽火三月家书。”我开口,说了金谷聚会的暗号。那是王昆的一个小花样,他喜欢整这些小花样。
“贵客请回。”童子头也不抬。
我心一沉。这十日,看来我错过了太多。
“让他进来。”半掩的朱红大门后传出一个碎玉落地般的声音,阴暗里不知何时站了个青衣人影。
两个青衣童子朝那个地方鞠了一躬,摊手向我说:“公子请进。”却没有让路。
我从马车上下来,在一个青衣童子带领下走入王府。门后那里却已无人。
我随着青衣童子走过赵王府宽阔的庭院,停在院中大殿前。童子在门口拜别,我抬步踏入。
“唉呀贤弟你可算到了。”
大殿内灯火辉煌,一条红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上座,红毯两边摆的是两排小桌,菜肴精致丰盛。程潜、王昆、左元、姬云姬绥等“金谷会盟”的元老级人物都落座其中,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我,与我打招呼的是程潜。
“隋公子请入座。”上座那人在这时开口,示意我过去到他下手一个空着的座位。
那人一身卓然的青衣,墨发高高绾起,嗓音澈然如珠玉落地。
我低头走过去,默然不与他对视,却仍感觉他的目光浓稠,如同锋芒在背。
坐下时我在想啊,那赵王决断狠辣,生的这赵王的二公子司马馥,却是洛阳闻名的翩翩公子一表人才,果真是天意弄人。但我确然以为司马馥这样并没有他的另一个时候好看。
作为止青的时候。
“各位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小可不胜感激。今日家父宴请各位,临时有事,只得小可代会,各位莫要厌弃才好。”司马馥端起面前酒盏环伺众人,众人也端酒回应,一番台面话摆下来,众人陪着喝了三杯酒。其间我终于忍不住抬头瞅了他两眼,可他的目光平静,遍撒大殿,到我这里也没有一丝停留,好像我们真的不认识一般。
于是我也忍住心中动荡,不再看他,免得徒增烦恼。
程潜坐在我正对面,难得地着一身整洁的月白正装,连小胡子也精心修剪了。也许看我一个劲喝酒吃菜觉着奇怪,一连向我丢了几个询问的眼神,我摇摇头表示我没事,他也就不纠结了,转头又与跪坐在他一旁的女子说话。
程潜是一个很乖僻的人,从他为了一局棋可以纠结十一年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他爱棋成痴,却不大能对付人,特别是女性。我有很多次觉着他准是个棋仙投胎,此生对情爱无欲无求,可我看他现在与身边女子说话的状态,却切切得叫一个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