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看着眼前散落的尸体,他只觉得胃里翻腾难受。他今年四十岁,进入大理寺当差整整二十个年头。二十年来,大小案件,他侦办过无计其数。对于死人,他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眼前的惨况确实前所未见。
两个时辰前入京的商队带来案情,由于天子脚下,责任重大,来不及等大部队集结。赵鹏仅仅携带了十几名弟兄,便一路赶到了现场。
到达现场时,已经日暮黄昏。夕阳拉扯下,地面七横八竖倒着人与马匹的尸体。赵鹏有种误入地狱的错觉。
他两鬓过早的斑白,眼神坚毅而严肃。他强忍恶心,对现场进行了勘察,并初步对尸体进行检验。
他简直不敢相信。十三具人尸,与少量马尸,骨骼大多错位,人与马全部死于蛮力打击,并且大量尸体缺胳膊断腿,断口来看,都是断于蛮力,尸体几乎都留下了被啃食的痕迹。整齐的咬痕,让他想不到人以外的任何生物。
而更奇怪的是,这一群死者也不是一般人。他们身着异地军袍,赵鹏回忆起,这群人曾经随河东节度使安禄山进过京。是幽州军吗?为什么会惨死于此地?
赵鹏看到他们身上都有佩刀,都是三尺长的横刀,而且个个手上都有着长年握刀的老茧。这些人应该都是专门负责将军安全的贴身护卫,可以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可为什么他们的刀都来不及出鞘呢?
不对,不是来不及出鞘。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拔刀。看他们死亡的位置。沿着马车,似乎都死在追逐中。
赵鹏进入马车。这是个从外上锁的囚车,车顶洞穿,车内大量血迹,和残存的肢体。
赵鹏推断,这群人原本是押送车中人而进京,出了意外,车中人逃出车来行凶,由于车中人身份特殊,以至于护卫到死都不敢拔刀。
匪夷所思,赵鹏抚摸破开的车顶,居然是熟铁打造。到底是什么怪物,居然可以破开这种车顶?
这时,大理寺少卿尹剑波率领近百名衙役赶来,后面尘烟四起,只怕还有几百名千牛卫在路上。
少卿尹剑波原本是跟随杨国忠在西蜀当差,据说一次剿匪中被伏击,是尹剑波把重伤的杨国忠背回军营。后来杨国忠搭上了杨贵妃的线,步步高升之时,他倒是不忘旧恩,为尹剑波在大理寺谋了个少卿之职。
当时这尹姓小子刚过二十,也算少年得志。原本众人以为他会像杨国忠一样骄奢淫逸,可哪知此人却是个极为谦逊的人,身居高位却常常与赵鹏等一干捕衙开怀畅饮,多次办案中也是心智过人,屡破奇案。三年来,这尹剑波已然成了大理寺的灵魂,上下衙役,周边百姓,无不对他心服口服。
而尹剑波更是奉赵鹏为前辈,常常向他虚心求教,因此两人已是非常熟络。
尹剑波下马之后,赵鹏未等他问,便开口描述案情,“死了十三个人、三匹马,死亡方式应该是徒手打击和撕扯,尸体上有人啃食的痕迹,死者统统身披幽州军袍,腰间别有三尺横刀,十三把刀至死也未出鞘,虎口有长年形成的老茧,是会用刀的人,现场的马车是一辆铁质囚车,车顶从里面破开,车内人不知去向。”
尹剑波是个身材矮小却心思缜密的人,他与赵鹏合作较多,仅仅听闻赵鹏的描述,便大概知晓了现场情况。他笑着说,“真是麻烦大了。”
赵鹏点头说到,“确实,这样的凶杀案我是前所未闻啊,到底什么样的凶手才能徒手击杀十三个人,可怕的还有那个铁质车顶,如果也是被徒手撕破,那我们可能面临的是个怪物了。”
尹剑波瘪嘴不语,他随后摇头笑道,“老赵,你还真是全身心的关注案子。可惜啊,我们的麻烦不光是案子本身。”
不远处,一营千牛卫围了上来了。中间一个马匹最大,穿着最华丽的军官策马走了上来,是左千牛卫大将军薛景仙。此人虬髯怒目,是唐初名将薛万彻之后,早年随高仙芝征战西域,两年前怛罗斯一战大败而归之后,被皇帝留在长安任左千牛卫大将军,一方面他有些战功,一方面皇帝为了削弱杨家在京畿的势力。薛景仙是个粗鲁的人,原本就看不起文官,兵败之后杨国忠为打击李林甫一派的高仙芝,趁机参了他们西域败将一本,都护高仙芝被降为士卒军前效力,副都护封常清下了狱,因此这薛景仙也就与杨国忠一系素来怀恨在心。
薛景仙的马匹停在尹剑波与赵鹏面前,他立于马上,连看都不看两人一眼,他仿佛对空气说话,“这里被千牛卫接管了。杨国忠的狗,马上滚!”
尹剑波仿佛惯例似笑笑,他也不敢介意薛景仙的傲慢,但是此案关系重大,大理寺是绝对不敢装作没看见。他看着薛景仙说,“将军,此事乃大理寺分内之事,没有大理寺卿的允许,卑职不敢擅自劳烦千牛卫代劳。”
话音刚落,一条鞭影抽向尹剑波,赵鹏瞧见,刚想伸手去抓,却发现尹剑波抢先抓住了他的手。鞭声清脆,一道血色烙印浮现在尹剑波脸上。那薛景仙仍旧没有看两人一眼,他收起长鞭,还是如同对空气说话。
“皇帝旨意,命本将前来接应他们入京。尔等滚还是不滚?”
他们?赵鹏想,这帮幽州人的动向皇帝居然知晓。可皇帝知晓这帮人全死了吗?看来确实会很麻烦。
尹剑波没有擦拭脸上溢出的鲜血,他拉着赵鹏向薛景仙谦恭的作了一揖,说道,“既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