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在他背后么?连他去哪儿都不知道?”三七乜他一起,笔头朝楼梯口一指:“到楼下画室去了,估计这两天都不会出来,你们没事可以随处逛逛,或者先回主屋那边也行。”
“三七,好了么?”萧香问,听他点头后忙不迭跳下窗台,奔回阴凉的内室床上,朝外喊:“我就在这儿呆着,哪儿也不想去。”
“随便你,呆着更好。”三七嘀咕着收拾画具,“免得十一出来找不到人又要闹。”
“你也下去?”沈破浪边询问边自食其力的翻冰箱,只找出水果、果汁和啤酒三类东西,不禁皱眉道:“未成年居然备了这么多酒,怎么没有能填饱肚子的?连饼干之类的都没有?晚饭什么时候送来?”
“啊,你饿了?打电话叫人送来吧,前几天那边一直忙着,也顾不得这里,所以断粮了。”三七不甚在意的笑,画板往腋下一夹,从窗口翻了出来。
沈破浪拿了两颗火龙果和两瓶果汁回室内,递一份给趴在床上翻书的人,随即坐到桌前慢吞啃食,顺便打电话叫人备些生、熟食过来。
“干泥鳅和小菜也送一些。”萧香插一句。
沈破浪挂了电话,不无讶异的问:“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喜欢吃泥鳅?”
“嗯……”萧香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
“噢?”沈破浪应了声,玩笑问:“那你以前不喜欢我,现在喜欢了么?”
萧香只当耳旁风过,兀自说道:“早上在跨院,我瞧见大堂的正墙上悬挂着一副长形的黄杨木刻的花家家训,开宗明义便是‘家门和顺,兄友弟恭’,你对花家应该不陌生,他们兄弟亲友间相处得怎样?”
“还不错。”
“那你说花老爷子为什么要把十一送出岛上学呢?”
沈破浪沉吟片刻,道:“听花四说十一名义上是他四叔的养子,当然这身份只是设给外人看的,事实怎么只有他家人才清楚。我猜测十一即使成年了,以他的身份心智,可能争不到多少实质性的家产。而花老爷子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让十一成熟独立,他老了,不可能保得了十一一辈子衣食无忧。今天的情况你也见了,十一在花家并不受欢迎,谁也不能保证万一老爷子过世了,十一还能继续住在这儿,他不合群你是知道的。”
“……你觉得花家人会薄情到这种程度么?”萧香有些怔忡,“怎么说十一也是这家庭的一份子,即使是私生子,那也同样是有血缘关系的。”
“有些东西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接受。”沈破浪望着他,目光细软温和,“有头有脸的大家庭忌讳的就是这类家丑,就连血统纯正的还分嫡庶呢,更何况私生子。这种子嗣间的高低贵贱之分其实自古以来就不曾进化过,即使端出一副豁达大度的姿态对外表现出血脉相通的兄弟情,骨子里还是斤斤计较的,毕竟这不仅关系到整个家庭的声誉,还关系到个人的利益。十一是个敏感的存在。你觉得如果像乔翌所说的,岛屿是他的,他会留置这么在一片土地给十一么?不可能。连花四我都不能保证他会这么做。人其实都是自私的。”
“是啊。”萧香哑然。
“不过,我相信这岛若是你的,你会给十一保留一处清静。”
“可惜它不是我的。”萧香丢开书本,若有所思。
act 29
傍晚的一轮朱阳垂挂天边,层层厚实的云朵被染上糜烂的朱色,海面粼粼波光伏动,色泽在中镉红与深蓝之间变幻无常,灰色礁石朝阳面反射出铁锈色的暗芒,小楼被包裹在这片广褒空寂的天地间,那么渺小,遗世而独立。
三七拿了晚饭便下楼继续劳作了,萧香和沈破浪吃罢便下楼随处走走。
礁石间的小道上铺满了鹅卵石,有拳头般大的,也有指头般小的,按色泽和图案铺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出自那两个孩子的手,非常漂亮。
萧香本穿着平底鞋,此时也脱掉了,赤足踩在石上,暖烘烘的刺激着足底密麻敏锐的神经,走了一会儿,便血气奔流浑身发热,面颊也泛出淡绯色。
“这地方很适合修身养性,是吧?”沈破浪弯起嘴角淡笑,“远离了尘嚣,似乎还听得见时光流走的声响,滴答滴答无处不在,像踢踏舞鞋在硬地板上旋转踢踏的清脆声,飘在空气中还有回音,由强渐弱,周而复始。”
“我觉得你不像是能长时间忍受孤独的人。”萧香轻快回应,“这样寂静单调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地方只能当作偶尔的休憩地,你天生就不适合这里。”
“也许吧。”沈破浪遥望暗红的天际,忽然觉得有点愁怅,转头望了望怡然自得四下张望的萧香,揶揄道:“你倒是很能适应,都快跟这地方浑然一体了。知道汤蔚蓝怎么描述你么?他说你是浮世的一个美梦,当繁华落尽,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却见他站在灯火阑珊处。”
“他找情人呢?”萧香失笑,“我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多善感。”
沈破浪摇摇头,轻言道:“你不知道,在你身上,总会让人感受到一种沉静的源远流长,于是便情不自禁的想抓牢。”
萧香赧然。以前也从不知道他会说这么感性的话。
沈破浪也不再言语,走近矮礁石丛时,他朝他伸手。萧香迟疑了片刻,抬手搭过去,十指相扣,无声无息的契合,安稳的暖意延自心脉,居然真实的涌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虔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