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有一座石雕,难以判别种类,因为石雕的头被削去了,脖子断作一半,露出的截面光秃平滑。月光如银粉,洒在石雕生了分阴寒,无头石雕沉默伫立,这夜诡秘也死寂。庙不仅破且赃,台阶布满青苔,门槛也冒出了枯黄的杂草,久缺修缮的红石柱脱了漆,凄惨的曝露出本来的黯淡颜色。
展陶深吸了口气,然后踏台阶,步伐很稳健,并不显得轻快,因为他又有些紧张了。下一瞬,坚硬的石土陷了下去,他像踩在了一团海绵,空飘飘的无力支撑,他失去重心掉了下去。冰凉咸涩的液体灌入口中,四肢成了漂浮的海藻,身体冰寒失去热度,逐渐变得僵硬,阶下是寒潭,潭里的水真的很凉,展陶失去了知觉。
识海结了一层冰,冰层呈蔚蓝色,仿佛归临冰河世纪,坚硬厚实的冰砖里,是死去动物的冰块琥珀标本。化蛇和蛊雕被封存在冰下,它们兽瞳因为冰霜而干涸,浓密的囊毛失去生气,枯黄且死气沉沉。两尊曾在洪荒时期称霸一方山头的大妖,再也施展不出当年的气派,随着识海主人的亡去,这里将进入永夜,它们也许要再度沉睡好几个百年。
火焰又燃了起来,大概它察觉到了危机,所以这回格外明亮炙热,冰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融,冰封万里的世界在迅速回暖,化蛇和蛊雕恢复生机,用最后的余力破开冰层,翱翔于海面。俯瞰缩小的冰岛,化蛇眼中仍有一丝余悸,在展陶进入黑雾后,它一直凝神提防,可确实没想到,一切尽在电光火石中,来不及反应,就坠入冰寒深渊。
不料这回协助它们脱险的是火种,虽说初始目的是为了自保,但结果总是好的。如此一来,化蛇和蛊雕也没那么嫌弃它了,先前因为火种影响了它们的生活环境,对此有诸多诟病。蛊雕目视星火沉没不现,随后昂首望天,狭长的眸子里隐有忧色。
“我们帮不了他,只能看他自己了。”
老庙枯藤昏鸦,天没有月亮,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尚膝下有经书,书边有盏灯,灯快没油了,光线摇摇晃晃,但老和尚看的很认真。除此之外,老和尚面前还有口缸,原本垂头心无旁骛的老和尚,忽而发出一声轻咦。与此同时,缸里的水荡起四溅,展陶从缸内湿漉漉地爬了出来,狼狈地在地打了个滚,倒把庙堂脏兮兮的石板擦净了不少。
“佛陀?”展陶正面朝趴着,斜着眼睛瞅着老僧道。
老和尚不急不慢地端详了展陶一阵,似乎想把他看的更清楚些,嗯,眉目干净,长相很讨喜,应当挺招人喜欢,就是那眼神太平静了些,少了点生气和热度,缺了点意思。老和尚精通面相,但从不替人看命,因为这会折寿,他想活很久,即便收再多金银珠宝,也是不划算的。
“你看到极乐世界了吗?”佛陀面沉如水,肃穆庄严道。
“除了一间破庙,我什么也没看见。”展陶坐起身来,脱下外套用手拧干了一些,否则湿乎乎的搭身实在难受。
佛陀摇首惋惜道,“我为活佛,身处极乐世界,自然就能看到。你乃一介凡人,身处破庙,眼中自然只有破庙。”
展陶听的冷笑,“世间疾苦,极乐世界该如何存在?”
佛陀含笑,随性指向一处道,“那有什么,你看见了吗?”
展陶侧头望了过去,那里除了昏暗什么也没有,于是展陶疑惑地照实说了。佛陀挥袖,点亮了那处,再一看去,便可发现墙边倚着一支小木槌。木槌小的可怜,再加视线受阻,没发现也实属正常。佛陀见展陶发愣,打了记响指道,“槌在那,你看不见。极乐世界在这,你也看不见。你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展陶脸庞募地血色尽失,他开始剧烈地咳嗽,用手捂住再放下,可见几条血印。从展陶踏这条街开始,他就进入了佛陀的域,无论是迷雾魅影,又或是水缸深潭,都是佛陀的技法神通,他要杀死展陶,用最优雅富有哲理的手段。
“我掌心有一滴水,如何才能不干涸?”佛陀问道。
“放进江里、湖里、河中还有海里。”展陶脸色又白了一些。
佛陀再道,“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展陶答的愈来愈快,脸苍白的像一张薄纸,“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会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佛陀嘴唇快速弹动,佛学典故拈手便来,他学识惊人造诣极高,每一次发问都像甩一手拂尘,狠狠抽打在展陶神识,展陶心神俱创,身子尤为虚弱。这是消耗战,佛陀发问也需损耗修为,而展陶即便答对应下,也会受到心神震撼。所以,无论如何,都是他输,没有任何悬念。
展陶答完七十八题后,脱力瘫软倒地,他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身酸疼的厉害,像是被人用戒条抽打了一顿。相较体肤直观感觉,实则展陶内伤更重,自火种躁动以来,他的身体多次受到摧残,早已留下了隐疾,这回斗法是导火索。
“你体内养着一些有趣的家伙,肉质一定特别鲜美,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了。”佛陀一改慈和常态,五官扭曲狰狞,贪婪恶念尽显。
“佛陀食人肉。”想着纸人内部盛传的俗语,展陶挖苦地自嘲了一番,他叹了口气,感觉很疲惫,有点想放弃了。这辈子还没活够,可是真的不想动了,只想这么躺着,就算被吃掉也没关系。
佛陀不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