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宋国朝自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的太祖赵匡胤,历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再至于徽宗,已是八代。道这徽宗皇帝赵佶,自登基以来,少有主见,偏听谗言,难纳忠语,满朝良臣逐去十有七八,多留一些奸佞之徒充牣朝堂,以致于纲政混乱,天下英雄多起而反之,弄得国伤家败。到后来,金人大举入侵,宋廷乏良兵强将抵御。靖康二年,金将斡离不破东京汴梁而掳徽、钦二帝北去,致令他们客死异乡,真是可悲。徽宗之朝有六人权倾朝野,恶毒最甚,他们是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李彦,史谓之“六贼”。
却道这“六贼”之中的朱勔,祖籍苏州,即平江府。其父朱沖,史书上说此人“狡猾而有智数,……梗悍不驯。”恃强凌弱,横行街巷,人颇畏之,背地呼其“过街大虫”。朱勔与其父同属一路,其恶比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十足的害群之马。
说这朱沖某年某月某日撞入了某家小酒店,呼酒要菜。店家认得是他,心一惊,蓦地颠起,到嗓子眼处卡住,难以下来,不由暗自叫苦。看来晦气,扫帚星上了门,要白赔一壶酒两三碟菜了。惹不得的祖宗还须小心侍候,生怕半点不周而给这家伙闹将起来,打坏桌椅,砸了门面。他往后再来捣乱,自己生意便不好做了。浆一壶,杯一个,三碟小菜来下酒,摆将上来。这朱沖左呷一口酒,右就一口菜。正经吃不就得了吧,却还挑拣拣找毛病。菜咸了、淡了,肉老了、嫩了,酒浊了、涩了,还多出几句脏语。酒家惧他,只能忍气吞声咽这怨气。朱沖一声召唤“重换”,只得又调了八宗菜、四样酒。
朱沖这里发威,在旁边却早恼了一条汉子。此人生得是紫脸膛、黄胡须,膀大腰圆,穿着粗布袄,有三十余岁。问店小二:“此辈何人?”小厮附耳低声道:“石爷,您怎连他也不识?这便是本城有名的无赖,姓朱名沖,号‘大爷’,人称‘过街大虫’的。可小心他点,别惹着,否则没好果子吃。”汉子暗思:“原他就是‘过街大虫’朱沖,果真这等凶相。闻其闹遍苏州城内条条街道十有七八,没几个(人)不怕他的,我倒想会会。”
道那朱沖酒足饭饱,站将起来。脚下已失了根基,栽栽晃晃往外便走,哪里给得半文酒钱菜金。店家也不敢要,还得笑脸相送,道:“朱大爷,您走好,有空再来。”朱沖一摆手,道:“好,再来。”外面去,正经过那被小厮称作“石爷”的汉子的桌子,身子一晃荡,撞了一下,一只手刚好按在菜碟上。碟蹦菜洒,酒壶跟着倒了,杯子也骨碌到了地上,酒水湿了汉子的衣服。汉子正憋着气呢,正好寻此一错,怒火冲顶致发直,立眉横目,腾然而起,喝道:“这臭贼,爷不惹你却怎要犯我,败坏酒兴?看爷不好好教训你一回。”扬手一巴掌,打得朱沖就地转了两个圈儿,跌到地上,面上来个血紫的大巴掌印子。汉子将朱沖由地上拎了起来,照胸堵了一拳。朱沖倏地飞出店门,重重来了一跌,爬不起来了,口中渗出血水。观者无不气舒喝彩。
偏赶这时候,朱沖的儿子,这年才二十出头的朱勔引着数名泼皮横行到此。猛见前头一处门里飞出个人来,很是惊奇,冲小弟兄们叫道:“哥儿们,过去瞧一瞧稀罕乐子。”往前面而来。至近还问呢,“这里怎么回事?”看热闹的人一瞅是他来了,都躲得远远的,只把朱沖晒在大片空街上。朱勔一瞅地上躺着的人,呀,却原来是自己的老爹。他急忙抢上前去,扶起朱沖来问:“爹,您怎么了?”朱沖道:“我儿,打,打。”用手指指店里。朱勔明白了**分,召唤:“哥儿们,照看下我爹,爷里头去寻寻是哪个想死的鸟贼敢动太岁头上的土。”蹿进门去。可仅眨眼工夫,“吗呀”、“嗳哟”,朱勔叫唤两声,也被里头的好汉打飞了出来。有人忙来将他扶起。朱勔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叫:“哥儿们,打、打那个紫面的贼。”立时有“打不倒”、“摇不动”、“坏事包”、“铁苍狼”、“大头虫”、“没面皮”等等痞子,往酒店里头就蹿。可一个个也同样被打飞出来,“叽里咕噜”七横八躺于街道上,无不呻吟叫痛。那条好汉“哈哈”大笑着,立到门口,转接厉声喝道:“还不快滚。”一班泼皮好歹咬牙爬了起来,相互搀扶着狼狈而去。看客起哄嘲笑并夹骂声,无不称快。
朱沖父子头一回吃这暴亏,恶气如何忍咽得下,记恨于心,躺在床上还不忘派人打听那好汉姓字名谁,是何来头。没两天,打听得好汉姓石,单字庆,家住北关里白龙街某巷,有个绰号叫“一声雷”。自幼好枪善棒,一身好武艺,以前帮人跑镖。而现如今那家局子黄了,石庆闲呆于家中。家有老婆和一个五岁不到的儿子。知了底细,朱家父子与一班泼皮无赖凑了点钱,置备了一桌酒席,请得了一位厉害人物。此辈姓展名信,生得燕颌虎须,人高马大,并且膂力过人,是一条猛汉。通拳脚,好枪棒,自比三国西蜀虎将张飞张翼德,号“赛张飞”。其人为一家大富户做护院教师。这“赛张飞”吃过酒席,代人效劳,在一班痞子的簇拥下往白龙街而来,寻石庆打架。
到了石家,先有三五个小子破门打将进去,咋咋呼呼,叫叫嚷嚷,惊动了石庆。“一声雷”怒从心头起,由屋中蹦到了院子里,拳头一晃,即把几个小子吓得向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