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快六十岁的皇上除了怕如狼似虎的娇美的妃子们,就是怕死,虽然他外表还
是那么勇武干练,但骨子里却是怕死怕得要命。像所有在富贵奢华的境遇里度过
了大半生的人一样,总会有点长生不老的奇想。朱棣虽是靠拚搏性命才得来皇位
的勇武皇帝,可也是一个普通的人,身心都很懦弱,而道衍恰恰是他的精神支柱。
朱棣需要什么,道衍清楚的很,他向皇上进过房中术。一些儒臣仰慕姚广孝
的学问,钦佩和惧怕他的道术,可仍对他进献房中术颇有微词。虽然他们为对付
姬妾,卧房里并不缺少海马狗肾之类的物什,也喜欢姚少师随手写下的几个行之
有效的方子,但跟皇帝谈论闺房之乐,他们总以为是不适的。
道衍的智慧之高深,道行之莫测,普通人是理解不了的,因此道衍的行为,
许多大臣是理解不了的,都认定他是一个弄臣,敷衍皇上求得荣耀,当然,其中
更多的是为了利益。想迫害他的大臣,当时汉、赵两王权势倾天,在宫中和朝廷
多布内线,以收罗消息。汉王早有九五之意,在靖难之变时,他率兵冲杀在前,
因此天下武将多与汉王交好,势力很大。
朱棣答应过要立汉王为太子,后来变卦,就是因为道衍反对的结果,所以汉
王想尽办法欲除了道衍而后快。
还有一些在山林苦修的和尚,也诟詈道衍在富贵荣华中还有脸面侈言佛理。
这里来自两种人,一是来自势利小人的嫉妒,他们不愿意看见过着好日子的人;
一是来自被极端的信念束缚的和尚们的执拗,他们以为只有在苦寒的境遇中得道,
不知在万丈红尘里修得的真身更令佛陀欣慰。他们才不管道衍持戒的严谨,修下
了天大的功德。功德不仅来自他对皇上的劝诫,也来自他为无数的黎庶指点过迷
津,为无数姓安乐的生活出过多少力。
如果想迫害一个人,那么谣言就是最好的武器了,道衍偷藏女人在寺庙里的
事情传遍了京师,最后连朱棣都听到了传闻,在召见道衍时笑眯眯地查问,道衍
倒真没有一点点的惊慌,少师毕竟是有道的高僧,敛神道:「老衲的德行就像村
妇即将织就的白绢,在最后的关头,用没有洗净的脏手去点染的道理。何况我早
已修为到了不动心的境界,即便有了魔念,以我的年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朱棣像所有喜欢一尘不染的圣人,又巴不得圣人做两件伤风败俗的事情的人
一样,盼望着他的圣僧真有这样的fēng_liú事,但他知道这个不动心,一心要成佛的
少师的道行,因为已经有好几趟,他让臣子引着美貌可人的女子,在半夜到姚广
孝的禅房里去,指望引动精通房中术的老和尚的凡心,却从没有成功过。
朱棣不由叹道:「是啊!是啊!这桩子事也无甚乐趣,朕也感到厌烦了,少
师比我年长二十多岁,更没有道理动心了。」皇上摇着头叹息道。
道衍说道:「就是这样,臣在知慕少艾之前就剃掉了头皮上的黄毛。我实际
上什么都不知道,酒没有喝一口,经文上说它是穿肠的毒药,我不相信;肉未曾
吃一块,如果不是口腹的美味,为什么那么多人甘冒屠羊宰狗,杀生堕业的大不
韪。色是指女人,观世音菩萨就是美女,她在马郎滩头施舍度人,那些男人一夜
工夫就听从了佛法,可见男女的交是美妙的事情,当然,这也不是我这个童男
子所能知道的。」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道衍越发受皇帝的宠信,渐渐地,再没有人敢直接加害
道衍了。但道衍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们明白,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不过他们
还是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
当六十多岁的朱棣皇帝来到道衍的禅房时,见病榻上的道衍眉塌目陷,面容
枯槁,须发皆白,闭着双目,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想起初见他时貌似猛虎,气
宇轩昂,一团英气,如大罗神仙降世一般的模样,朱棣不觉慨叹,长叹了一口气。
道衍听见声响,睁眼见皇帝亲自驾临,连忙起身,朱棣抢步向前把他扶住。
道衍在榻上道:「贫僧何德何能,敢劳皇上的金身大驾,罪过,罪过啊!」
朱棣听见道衍二十年来第一次不再称臣,而是以僧自居,知道他们的尘缘到
了尽头了,叹道:「昔年你劝我起兵,说了一副对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
成冰;国乱民忧,王不出头谁作。『我至今都还记得。如今我皇位已经做了快
二十年,你却要离开了吗?「
道衍叹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日月轮流,转眼已是八十余年,我这副皮
囊在人间已是沾染了太多的灰尘。我知大限已到,过几日恐怕就要离开这红尘世
界了,和皇上相识一场,这最后一面,还是要见的。皇上有什么话要说,请尽管
说吧!和尚微薄之力,能够知道的,会尽力助皇上最后一次的。」
朱棣愀然不乐,默然良久,才道:「如今天下初定,姓安居乐业,刚过上
好日子,可仍是业待举,不知少师有何良策,能使万民乐业,国家富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