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来,北国的寒意,渐渐有了松动的意象。昨日,山下的廷尉,解送上来的诸多物事中,竟有数盆盛开着的小桃红。此花在北地并不多见,一时点染着这寂寥索然的宫阙,显得十分的欢喜而炽热。
只是物事虽好,终不能鸿雁书信,仅作一支春色,遥寄南方。与吾儿共享着春天的怡然。”
一时书信览罢,十再度回首,看了看那支落在雪白信笺上,素雅淡然的小桃红,只是见出,这透着几分刚毅的笔墨间,凡在落笔回锋处,墨色沉着,竟隐隐含着,北国的冰雪,倒挂在屋檐下,道道冰棱的冷峻摸样来。
西天上,又一次透出红彤的阳光。云若手中的丝线,一时断掉,那只无所牵扯的风筝,便在晴空里,悠悠然,飘飞远去,惹得那小女孩一阵惶急着大喊大叫,庭院中,早已传来一群人快活嬉笑的声音。
明天,就回府上去问安吧。
这样想着,十再度从屋子里走出来,迎着照射在廊道上的斜阳,对那刺眼的光芒,掩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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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车驾,停靠在内院的门廊上,管家秦昭早已带着一众奴仆,在阶下恭候。
十下车以后,也不多言,径直由仆人们领着,往晴雨阁上去了,巴布苦等一干影卫,在王府护卫的虎视眈眈之下,旁若无人一般,笔管条直的站在檐下候着。神情冷漠。
走到阁上,未及进门,只在门槛前,十便恭恭敬敬的叩头下去,等到里面的召唤,这才进了内室,在榻前又一次拜倒下去,跪地叩安。
一时礼毕,这才起身,走到炳王妃的身边来。
王妃牵了这孩子的手,拉在身边,不放心的仔细看了一会。
“你可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好。”
“回祖母话,都顺畅着,并没有十分的不适。”
“那就好吧,想来巴将军也一定护卫得周道。”王妃将十安顿在身侧坐着,又递了一碗羹汤过去,仔细看着这孩子喝完。
“这件事上,你也不必多想了。身在皇家,好多身不由己,也不单单只是你的遭遇,心下,倒不必留着十分的芥蒂。”
“祖母,我只是不知道,到底什么人,要对我不好。”
“呵呵,这孩子,什么叫不好呢?这世上啊,很多的好与不好,又怎会在一时之间就看的分明呢。才说了,让你不必过于挂怀,何必去多做深究。总是,还有我们,又有什么宵小,敢于过分的放肆。”
“孩儿只是怕日后……”
“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又有什么关系,今日时光,且做好今天的事便罢了,多思无益啊!”
“祖母,那接下来,我该如何去做?”
“巴将军已然来了,很多的事情,爷爷那边,必然有了全局的安排,你却依旧随着他去。其他的,都不必太在乎。再有,想来你也知道了,北边的事情,既然已经定了。那銮舆归京的时间,就已迫在眉睫,爷爷也会不日归来。这在期间,你只好好筹措着完成加冠的典礼就好。别的,就一切照旧吧。”
“我知道了。”
十在炳王妃哪里,又多坐了一会,到底是从这语气中,没有听出自己的想要的答案来,便趁着萍茹琐碎的事务上来时,起身告退。王妃少不得又多多的嘱咐几句,这才放他回内院上,仍旧交由巴布苦领着,出门去了。
走过王府中,那些熟悉的庭台游廊,看着满园里,再度回复起来的融融春色,一时间,倒是勾起十内心深处的许多感触来。
他蓦然察觉,这般平淡无味,了无生气般的样子,实在是无甚值得可观之处。但是,就算在他的内心处,有着想要改变当下生活的念头。又能怎么样呢,如此深宫大院的密闭,如此威赫天下的府宅,一个连冠礼都还没有完成的小孩,又有什么样的资格,去妄求得到改变的权力。
千万年太短,只是茫然无知的在沉睡中度过,十余年又太长,在精神的困顿中,无边无际的游走。虽然,再一次回到人类社会的纠葛里,对于那颗枯萎的心,有活泛的引导。但到底,心中的荒芜还是这般的深刻,深刻到含着莫名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