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奴婢没将殿下带回宫去,掌事姑姑本要责罚,可其他宫人抽不开身,便令奴婢同她一起去各个宫所还礼。可回到永徽宫,便见戒严,姑姑上前打听,适巧未大人出宫,什么都没说,就将我们关进了天牢。过了很久,一队紫麾军将奴婢带去祗园,道是娘娘突染重疾,令奴婢代殿下出家,为娘娘颂经祈福。后来贝大人被先帝调来守园,奴婢才知道娘娘遭了不幸,殿下被人掳了去,下落不明。幸而娘娘在天有灵,庇佑殿下屡过险关,安然回宫。
记得那日推心置腹,对谈前尘,婉朱如释重负,我黯然怅笑。如非茈尧焱咄咄人,兴许终此一生,我便在澜翎相夫教子,平淡度日。可即使我和苍秋无缘厮守,至少曾经刻骨铭心,不若婉朱,无故为茈承乾所累,在寂寥祗园虚耗韶华。
在祗园的四年,是奴婢这一生最平静的四年。
问她可有遗憾,她只一笑,云淡风轻。青灯相伴,与世无争,比起尔虞我诈的深宫内院,祗园实乃世外桃源。可为报归女御当年救命之恩,她心甘情愿回到是非之地,重侍旧主。
殿下只是娇惯了些,其实和娘娘一样,错为皇家人。
刀子嘴,豆腐心。因是风华绝代的母亲单纯善良,不谙设防,当年的茈承乾时而任情娇纵,咄咄人,不乏借以悍象,保护自己的母妃。可她到底只是一个被人宠坏的孩子,尚不能在宫闱倾轧游刃有余,心心念念的母亲最后却是死在自己的手上,老天对这位原宿主,亦然不公。不过事已至此,怨天尤人,亦是枉然。故而婉朱虽是惆怅往日众星拱月的少主在外颠沛流离,磨难重重,可亦慨叹现在的德藼亲王已然无须旁人c心。且临末了,深望我一眼,颇煞风景地道是——
殿下若能改改脾气,即大人兴许可以少长两根白头发。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不复天真,却是愈渐惊世骇俗。婉朱对此不无忧念。而自我进宫,不守规矩,时惹是非,确是不争的事实,像适才那般冲撞毓嫔之类的倒霉事更是层出不穷。乃至昨日萤姬特意去找兄长,拔了根新长的白头发到我面前献宝,令我哭笑不得,只得保证今天定会安分守己。可惜老天爷素喜和我作对,趁对毓嫔见死不救的恶劣事迹尚未传到即家兄妹的耳里,在婉朱同情却亦爱莫能助的目送之下,我一路小跑,冲去幽静的梅蕊小筑。
“我要吃饭。”
未待蓄势待发的即家妹妹开口,我压低脑袋,挥手撂下一句愚蠢至极的招呼,冲到红木桌旁抓起筷子。
“茶碗蒸?”
扫了眼一桌清淡雅致的云桑菜,我捧过颇似茶碗蒸的蛋料理尝了一口,愈加低深了头,暗慨我这个常年独居人士,手艺尤不及一个大男人。
“听说宫卫的俸禄少得可怜。”
转首赔笑,冲朱雀守竖起拇指:“要不我出本钱,你来掌勺,一起在枺莱开间饭馆,狠赚笔外快如何??br /
适才冲进梅蕊小筑,余光瞥见朱雀守一反清冷疏漠,脸色y沉得可怕。现见我摆出一副利欲熏心的商人嘴脸,窒了一窒,凝重神情渐然化作无可奈何的苦笑。
“殿下每次只和哥哥同气连枝。”
又次被我晾在一边的萤姬撇了撇嘴,醋海微澜:“也不想想平日是谁挡在前面,替您摆平那些麻烦的娘娘。”
我嘿嘿讪笑,起身搂过她的肩:“有钱自然一起赚。如果即小姐不嫌弃,屈尊做我店里的女掌柜如何?”
“别说女掌柜,就是让我做跑堂的小二也成。”
虽未解气,仍然板着一张晚娘面孔,可即家妹妹素来不擅掩饰,眸隐笑意:“只要殿下不成日盘算怎么将我们兄妹撵出宫去,咱们三人可以永远在一起,萤姬就别无所求了。”
亦曾奢望与苍秋白头偕老,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一生不离不弃,谈何容易。强笑了笑,我淡说:“鹤卷少主可在云桑巴巴盼着你,你若弃了他,指不定他一不高兴,又带手下冲去东六州烧杀抢掠。”
“他敢!”
即家妹妹不由提声,即又觉失态,对我讪讪一笑:“若连区区几年都等不了,这种没耐性的男人,不要也罢。”
鹤卷昭人对萤姬确是真心,助两兄妹潜返羲和前,已然向他的雅宫殿下坦明心迹。为了我放弃唾手可得的爱情,实在得不偿失。我正要开口,便听朱雀守清冷说道:“昭人并非见异思迁之人,你也年纪不小,早该成家了。就按我们之前所说,五年后,就算殿下尚未即位,有我在此,你可安心回云桑去,与昭人完婚。”
只是即家妹妹不甚关切鹤卷昭人可会变心,反是回头睨了眼兄长,眯眸冷哼:“我就纳闷当初你怎得那般爽快将我许给他。果是一早盘算将我嫁出去,好自己独占殿……”
祸从口出。这回即家妹妹在劫难逃,便听她闷哼了声,龇牙咧嘴,抱着脑袋蹲下身去。望了眼若无其事的朱雀守,我干笑了笑,俯身去扶被自家兄长的铁拳敲得生疼的倒霉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