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扯着恭妃,要她看那对脂玉夔龙雕花c瓶。恭妃却扯着端妃,要她去看南窗下那一对金海棠花福寿大茶盘。后来,两人一道走到南边大炕一角,静妃在那儿静静地站着,低头望着八仙桌上的摆设……那是在一对翡翠瓷观音瓶之间躺着的一件古铜蕉叶花觚,蕉叶舒卷自如,象真的一样,谁能想到是用坚硬的铜制成的呢?更妙的是花觚内透亮的清水养着两朵带叶的红芍药。这便是宫中有名的唐花了。
静妃,就是四年前被顺治废掉的第一个皇后。因为皇上不在宫中,她也来坤宁宫向皇后请安。被废以来,她一向落拓,今天却特意打扮了一下,显得容貌俏丽,衣着华美,还竭力维持着当年的格格和正位中宫时的高贵气度。这是因为,尽管宫规宫礼只讲位分等级,不论其他;但在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里,她毕竟辈分最高……是皇后的姑妈,不能太塌架。
不过命运对她的打击清清楚楚印在她的眼角和额头,二十二三岁的人,蛛网似的细纹已经铺满了这些地方,搽脂抹粉也遮盖不祝如果她笑一笑,便如三十岁上下的妇人了。见端妃和恭妃走来,静妃强笑道:“瞧这花觚古色古香的,真是件宝贝。〃端妃笑道:“淑惠妃刚才说,这是皇上二次大婚时的妆奁呢。姐姐你那次进宫,妆奁一定是更……”恭妃连忙向端妃使眼色,端妃缩住口,旋又笑道:“妹妹有口无心,姐姐请莫生气。〃这真无异于当众奚落。但静妃几年来受冷遇,早已习惯了,不在意地说:“这花觚配鲜红芍药,更是艳丽非凡的了。〃端妃道:“芍药虽好,总比不上花王牡丹。〃恭妃也笑道:“是埃况且这是唐花,不是当令名花,要按月令来说,早已过时了。〃静妃冷冷扫了她们一眼,淡淡一笑,反击道:“说的是。
腊月当令,唯有梅花。其他百花百草,任有百媚千娇,也只好凋零自落了。“端妃、恭妃互相看了一眼,连连点头说:“正是呢,姐姐说得对。〃那边,皇后的亲妹子淑惠妃照着镜子,头也不回地招呼皇后:“姐姐,瞧见吗?今儿个象谁下了帖子似的,咱们博尔济吉特家的人都来齐了。哦,不过,还少个谨贵人。〃听皇后不答,她才回头去看。皇后坐在那里,正对着一双黄面红里百子五彩大果盘发愣。她连忙走近,看了一眼那彩色大果盘里神态各异、活泼顽皮的一百个小孩儿,顿时明白了姐姐心头的苦楚。她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她毕竟负担轻些、想得开些。她用绣花粉红绸绢轻轻往姐姐面前一摇,笑道:“姐姐,打发他们叫谨贵人来,凑个双数儿,咱们好斗牌啊!〃皇后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妹妹一眼,轻轻叹口气。
“要不,咱们打马吊玩玩?”
皇后摇摇头。
“姐姐,〃淑惠妃放低了声音:“你要闷出病来的。找太医来瞧瞧?要不,到后花园去赏雪?……”皇后苦笑道:“你别瞎张罗啦。〃淑惠妃装作生气的样子:“可不是,谁叫我没长谨贵人那么一张厉害嘴哩?她不来,姐姐就不给笑脸儿!……咦?说曹c,曹c到!……”果然,康妃和谨贵人披着貂皮风雪氅,前来向皇后请安了。心灵的淑惠妃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位心里都有事。谨贵人没了平日的爽利劲儿,眼圈儿红红的。这是怎么啦?
坤宁宫总管太监跟脚儿进来禀告:“万岁爷打发吴总管和小吴子来向皇后报信儿。〃屋里的娘娘们登时住了口,停了动作,眼巴巴地瞧着皇后。皇后也觉着心口跳得怦怦直响,声音有些发抖:“传他们进来!〃吴良辅和吴禄叩过了头,恭恭敬敬地跪在炕前地毯上,吴良辅说:“奴才给皇后、主位们请安。”“罢了。回宫来有什么事?”“禀娘娘,奴才奉万岁爷差遣,回宫禀告娘娘,皇太后前天夜里三更时分起,浑身发热,涕泪不止,头痛头晕。昨儿个病势更重,又添了咳嗽。今儿个一直昏睡不醒……”“召太医瞧了没有?”“太医院的院使和左院判领了八名御医在南苑侍候着。万岁爷心中焦虑,昨日往上帝坛祷祀,今儿又冒雪再次前往。皇贵妃娘娘日夜侍奉太后床前,寝食俱废……”淑惠妃撇嘴哼了一声,背转身去。端妃和恭妃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满脸不屑的表情。倒是平日最恨董鄂妃的谨贵人毫无表情,象是什么也没听到,望着地面发呆。
吴良辅继续禀道:“要是皇后和主位们想去南苑……”坐在皇后身边的淑惠妃一口接过来:“南苑要是用得着我们姐妹,哪儿还等到今天?我们一个个笨嘴拙舌的,又不会甜言蜜语,又弄不来那个诗呀画儿的,没的惹人家讨厌!〃吴良辅赶紧低头,不敢说话了。
十一月中旬,皇帝和皇贵妃陪着皇太后游幸南苑,仿佛儿子、媳妇同着老母三人去享天伦之乐。皇后嘴里不说,心里可不是滋味。妃嫔贵人们,就更加愤愤不平,怨声载道了。
整整一个月,宫廷的中心转移到了南苑,大内一派冷清。皇上在宫里,不管怎么说还有点儿盼头,这一个月,连点活气儿都没了。现在太后病了,又想起我们来了!哼,谁得脸谁应承去吧!别净想好处自个儿揣,坏事让别人摊!……不过,这么多妃嫔贵人,连皇后在内,敢于把这不满形于辞色的,也还只有这位淑惠妃。
看两名太监叩个头要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