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骑马带刀的人,想必是他们的同伙。又是那个王用修,几次去偷听,不得要领,又不敢得罪乔柏年,便去搬动老鞑子苏尔登。别瞧苏尔登平日不管闲事,也不欺负人,可一听说有人谋反,登时炸了,上府里一告,县里也知道了。府里县里两下里一起动手,老道师徒和同伙们一个也没跑掉!
环秀观、乔家院都被抄个净光。谁知道那小道士还娶了那么多房妻妾?这回一网打尽,连袁道姑都抓去了。后来那伙子里有好些人自首,把凭证、记号和新正日要抢县里粮仓银库的事都说出来了。这才在各处布下罗网,捉拿不薙头的、戴白帽的人。说起戴白帽,还有个讲究。那伙人有句口号,叫做〃红花开败黑花生,黑花单等白花青〃,说是清朝戴的是红帽,他们戴的是白帽,就如秋霜一般,专打红花……那么梦姑的下落呢?谁也无法回答。所幸梦姑生为女子,不至于”立斩〃,但是〃入官发卖〃,或〃给付功臣家为奴〃,则是此案中所有女子逃脱不了的命运。在京师这么多年,同春见的还少吗?
常有这样的事: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显得宝贵;常有这样的人:命运的打击越是沉重,他越是不肯屈服!在离开马兰村,离开养育了同春一生最可珍爱的情感的山山水水的那一刻,同春对天发誓:他非要救出梦姑不可!
如今,他躺在嘎嘎作响的牛车上,正在筹划如何探寻梦姑的下落。他丝毫没有睡意,头脑极为活跃。他仿佛一下子变得聪明了,而且精神百倍:他要去救人!他这样一个低贱的、为许多人所不齿的下等人,要去打救更苦的、落入火坑的人!有了这么一个明确的、引以自豪的高尚目的,纵然前途未卜、困难重重,他也觉得活着有了希望,有了味道。
这辆装满粮袋的牛车,是他老邻居的。这老汉最善种黄米和黏高粱。京师一家点心铺专要他这两样,给价比别处高一倍,只是要他每年送两趟。本当秋后就送,因故拖到立春,同春正好跟他搭伴,一路做了他的帮手。车又重,牛又慢,两人轮流赶车,昼行夜宿,到京师已经是第三天过午了。
一进永定门,同春就觉着异样,街上人马车辆比往常拥挤。老汉心里发怯,把鞭子交给了同春。同春赶车可不生疏,不管在戏班还是当书童仆役,这是少不了的差使。他〃叭〃地甩出响鞭,指挥辕牛沿着深深的车辙稳稳当当地往北走去。那家点心铺在前门粮食店。
“啊哈!小同春儿!好大一车粮食!打哪儿发财儿回来啦?〃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大声嚷着,吓了同春一跳。原来是他跟张汉当书童时认识的一个京师长随,有名的无赖。同春不愿意搭理他,冷冷地回一句:“人家的货,我给赶车!〃那人跟在车边走着,哈哈一笑:“别哄我啦,就你这身打扮,赶车的?连毛孩子也不信哪!“同春皱皱眉头。这倒是真的,他还穿着年节穿的那件皮褂子呢,是打同秋那儿借来的,他自己也忘了。
“瞧瞧,圆不了谎啦!〃那人很讨厌地格格直笑:“哎,我说你倒停停啊,我有话跟你说,别太不给面子啦!……”同春无奈,喝牛停车,那人立刻亲热地拉住同春胳膊:“好兄弟,这些日子没见,怪想你的,走,上兴盛居喝两盅,我请客!〃同春忍气,应付着说:“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了。改日吧,我眼下要赶车送粮,天不早了!”“唉,唉,你听我说呀,〃他的眼睛骨碌碌地直往车上转溜:“哥哥我这些日子运气不好,混得穷透了,几家的活儿都辞了,眼前就揭不开锅啦。……这么着吧,好兄弟,你借给我一石粮食怎么样,过两个月准还,成不成?”“你说什么呀!〃同春责怪地说:“这粮食真不是我的!人家辛辛苦苦打永平府赶来京师送给粮主,误了事不是玩的!〃老汉赶紧下车过来,陪笑道:“这一车又不是大米白面,尽些个黄米黏高粱,桂兰斋早订下的,实在不能动。〃那人哪里肯听,死皮赖脸地缠住同春:“是你的也罢,不是你的也罢,这点面子还不给?就一石,就一石!一个月就还!〃同春懒得再费口舌,脱开他的手,跳上车帮,口里〃哦吁〃一声,鞭子一甩,两头牛迈开步子,大车慢慢起动前进。
那无赖大怒,往前跑了十来步,拦在车前,挥胳膊甩掉大褂,〃噗〃的一声仰天躺在车辙中。他跷起二郎腿,抱着双臂,洋洋得意地喊道:“你们这两个老悭!敢压我吗?要敢,今儿老子等着!要不敢,老老实实给我十石粮!〃同春又气又急:“你给我起来,耍什么无赖!〃他跳下车去拉那无赖,那无赖叫喊起来:“打死人啦!把胳膊拉折啦!……〃他倒真有力气,象长在地上似的,同春不但拉他不动,而且他又喊又叫地招来许多人围着看热闹,众目睽睽,同春反而无计可施。谁不怕这个不讲理的混混呀!
老汉上前哀告,那无赖把头一扭,听都不听。老汉无奈,说:“算我倒霉,送你一石黄米,总行了吧?”“嘿嘿!晚啦!早给我一石不就没事了?这会儿,不行!““唉呀,好爷哩!〃老汉急得满头大汗:“十石实在太多,小老儿一年也打不下多少,求你减些个,我给你老叩头……”那无赖躺在那儿傲慢地笑道:“叩头顶个p用!就是十石,一颗也不能少!〃太阳平西了,聚观的人越来越多,象几堵墙似地围着看热闹,有的说笑,有的叫骂,同春手足无措,老汉急得直掉泪,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