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林若茴。你这辈子不可能再比这个时候丑了,除了你死后入棺开始腐烂的那一刻。”她喃喃自语地自嘲着,双手摊开欧亚洲地图研究,当她无意地瞥见她那十只藏污纳垢的指甲时,母亲严厉的斥责顿时迸出,萦绕耳际。林若茴,你又耙土当饭吃了!呃!看看你的指甲,脏死了!下次再不听话,妈妈真的命把土里的蚯蚓挑出来,强迫你吞下去!多久了!那时她大概只有五岁吧!老是喜欢挖土回家,搞得有洁癖的母亲见她就躲,非得等到带上手套后才敢碰她。
半个月前,她从桃园中正机场经日本飞抵海参威,搭上了西伯利亚铁路到莫斯科,再辗转来到伊士坦堡,迢迢漫长路途中,人生地不熟,国语没讲上半句,她已经养成自说自话的习惯了。她的英文虽然差强人意,但要和第三国语言的居民沟通时,简直就是j同鸭讲,有沟没有通。后来她发现最受用的语言竟然是阿拉伯数字,而最受欢迎的护照便是绿花花的美金钞票,从此,她和卖主之间的关系便是非常的简单俐落;一个犹豫的yes后,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冷酷的no后,马上甩头走人。
“你这个大白痴,现在可好了,漫天黄沙里,只有你这只笨鸟才会蹲在这里孵蛋。即使有力气走到海边,量你也没胆游过去。”
三千年前特洛伊滨临黑海,如今在海水填石的大自然效应之下,离黑海已有相当远的距离了,她后悔没搭上饭店的服务生为她招徕的出租车,不过得怪那个司机漫天要价,她为了争一个理字,“no”连说了三次,还外加一个“滚蛋”。好不容易搭上公车,跑上好几哩路才一偿宿愿。那时她在大饭店义正辞严直骂那个司机抢钱,表现的是大义凛然,有骨气得不得了。现在呢?骨气又有什么用?她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了。她又是长长叹了口气,折好地图放回背包里,打直腰。
现在是下午一点,她得在晚上八点以前赶到伊士坦堡的机场,搭机赴希腊。如今照情况看来,机会是渺茫得跟一粒沙一般,因为根据时刻表显示,下一班公车要下午四点才发车,而从这儿返回饭店得花上三个小时,她连打包行囊都来不及,除非她生了对翅膀,脚上长了双飞鞋。思及此,她又开始自怨自艾了。“你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连半个鸟人都没有,简直是个鸟地方。窝在这儿,死都不瞑目!”断定四下无人,她一恼怒,便仰天长啸了起来。
不料,一阵懒散的声音传来,“小姐,你死不瞑目就算了,干嘛黑心拖人下水?”
若茴一愣,当下倒退三步,双手紧捂着嘴,来回张望声音出处,足足等了一分钟都没再听到任何声响,她便断定自己被太阳晒昏了头,神智不清,要不然,便是她太想念国语,脑筋已开始反常,不仅能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甚至到了自我调侃、消遣的地步了。
抱持着这种想法,她连忙拍着胸脯安抚自己。“你是假的,出自我的幻想……”
“我是真的,出自一个被你吵得睡不成一顿午觉的倒霉鬼!”这低沉的愤怒声,彷佛是从y朝地府里传上来的。
不到一秒,若茴倏地楞住,她感受到有人在她的背后点了点,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顿时从脚底板yy地袭上她的脑血管。这提醒她,高一时曾陪同父母亲上山扫墓过,那时她也是如此蹲坐着,忽地就被人点了点背,她一转身,却不见半个人影。她告诉母亲后,母亲讥她撞鬼了,父亲却一脸忧心忡忡的神情。那一次扫墓完毕回途中,父亲比往年多花了五个小时才离开那个山坡地。
后来拜土地规画的问题,父亲同几位兄弟及近亲商量的结果,才合资盖了间祠堂供奉祖先灵位,从此她就很少接触到这方面的事。不过一人夜晚深眠后,还是时常会有梦魇侵扰,那个梦魇是她升上国一以来便紧跟着她的,起初她惊慌失措,持续一个月硬是要挤在父母亲之间才睡得着,不过日子一久,她反而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然而这里是古战场,曾历经战乱,金兵嘶鸣,导致成千成万的大军溃败,死伤惨重无以计数。若今日撞见了异地鬼,再遇上鬼挡墙事件的话,她这趟欧洲之旅还没开始就得宣告终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但是对方又用一个尖尖的东西点点她的肩,甚至戳她的背,她恼怒之下,就要转身准备面对这个可能有着任何惨状的倒霉鬼,“它”也许是一个少了头、少了胳臂、少了腿、满目狰狞或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无脸鬼;若糟一点的话,大不了是她梦魇里那个纠缠她多年、五官模糊不清的巧克力sè_qíng鬼现身了。若茴心一横,便将头重重往后扭,一接触到的影像竟是一个对她龇牙咧嘴的大胡子!
他的头从岌岌可危的倾垣上露出,与她的脸相距不到五公分,吐出来的气直吹上她的鼻头。这个倒霉鬼呼出的气息中竟然还带有微凉的薄荷味!连考虑都没有,她骤然拉开紧绷的喉头,发出足以震碎大石的尖锐音频,瘦弱的身子亦赫然跃起,一双手胡乱地便住口袋摸索着,想掏出东西,嘴里直嚷:“见鬼了!见鬼了!你别过来,倒霉鬼!我发誓我有十字架、大蒜、可兰经、观士音菩萨的咒语。总之,你赶快告诉我,你信奉什么教的?我好对症下药,请神捉妖。”那些玩意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