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公子张咸头顶白气腾腾,显出吃力之状。原来这种助人恢复功力之法,最耗元气,若非内家高手,根本就不能办到。
一个时辰之后,无情公子张咸微吁一声,撤回双掌。但并不起身离开,一径在原处闭目用功,借以稍为恢复自己元气。白衣姑娘也闭目入定,脸上神采焕然,如春花吐艳,娇美元伦。
三个时辰之后,她才睁开眼睛。张咸已下床坐在一旁,见她张眼,便微笑道:“恭喜姑娘已恢复原来功力。”
她笑一下,道:“我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你大概总得两三日才能恢复原状吧?”
“本来不需两三日,但我坠悬时也曾受伤,今日刚刚恢复。故此比较耗力些。你恢复得真快呢……”张咸说到这里,虽然住口,却仍然露出言犹未尽之意。
那位白衣姑娘知他想问自己来历而又不敢问。也不多说,只微微一笑。这一笑却可倾城倾国。
门上传来剥啄声,无情公子张咸轩眉一笑,道:“姑娘可以一畅所欲了。”跟着大声道:“进来。”只见那面目清秀的地哑星君蒋青山走进房来,手中拿着一支竹箫,含笑交给无情公子张咸,再转到白衣姑娘手中。
她浅笑盈盈,将那竹箫看了一会儿,然后按在唇边,吹了一段过门。仅仅数声,已将房内的无情公子张咸和房外蒋、吕等三人,听得如痴如醉。
白衣姑娘开始吹奏出那阁《仙游曲》,箫声高亢处,裂石穿云。低沉处宛如夜深露重时,犹倚曲栏,细诉衷曲。此时不但那白衣姑娘自己心神合一,融化在这美妙的音乐中,便另外的三人,也都为之沉醉,不知身在何处。
白衣姑娘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吹奏这一阂《仙游曲》,越来越见纯熟精。无情公子张咸俊目半闭,靠在椅背上,胸中一片澄明和详。一向都抛撇不开的怨恨世人之心,如今生像已从美妙无比的箫声中化掉。箫声停歇了好一会儿,他犹在回味。只听一个娇软悦耳的声音道:“啊,你面上狠戾之气一消,显得更加英俊了。”
他睁开眼睛,只见白衣姑娘含情地凝视她。他心中大动,真想过去把她搂在怀中,细细疼一番。但斗然一凛,忖道:“她容华盖世,一笑一颦,虽然无意,却似有情,我不可鲁莽。”
自从无情公子张咸为她损耗真元,助她恢复功力,而又无微不至地加以美怀,他们之间开始建立起友谊来。这时反而因为张咸元气未复,不得不在此多休息几日。
白衣姑娘已十分信任张咸及蒋、吕两人。那独臂野豺目声天性凶暴,相貌狞恶,但在这位白衣姑娘面前,简直变成一头绵羊,驯善无比。地哑星君蒋青山因是天生残疾之人,故此对她美妙箫声的感受力更强。在他心中,已将这位白衣姑娘当作仙女般崇拜尊敬。
最使无情公子张咸担心之事,便是生怕那美丽无比的白衣姑娘,有一天会突然不辞而别。想深一点,纵然她明日告辞,他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留住她。这个苦恼困扰得他十二万分烦躁不安,但在她面前又不敢露出来。只好装着元气耗损过度,一时难以恢复的样子。
这天早晨,白衣姑娘吹了一会儿箫,突然问道:“你身上可有银子?”
无情公子张咸连声道:“有,有,蒋青山快取箱子来。”
她嫣然一笑,道:“用不了一箱子那么多。”
地哑星君蒋青山已把一口长形小箱取来,打开箱盖,珠光宝气,眩目生辉。
白衣姑娘秀目轻皱,道:“你们哪儿来的这些珠宝?”
无情公子张咸忙道:“这可不是我们偷抢来的东西,都是由家祖手上传下来。”
她展眉而笑,道:“那就好了,你家一定是世家望族,令祖可曾做官?”
无情公子张咸嗫嚅一下,毅然道:“不瞒姑娘说,先祖未曾为官,也是江湖中人。他因口舌上天赋奇才,人称赛苏秦张斯。但这些珍宝,都不是他亲自弄回来,而是由当时武林中许多前辈名家所赠。甚至我的一身武功,以至蒋、吕他们的武功,都是集天下黑道各高手的绝技。这都是他们和先祖甚是相得,故此倾囊而授。”
白衣姑娘本知他出身奇怪,虽然外表斯文俊美,其实绝非世家子弟。刚才之言,不过故意相试。如今他坦白说出本是江湖之后,颇感他对自己的诚实。及至听到他提及武功,乃是由武林中黑道各派高手所授,不由得大大相信他祖父口舌上有奇能之言。说得不好听一点,便是出色当行的一大骗子。但居然能将武林故习上不传外人的秘技,也能以言语骗得他们倾囊而接。不由得扑哧一笑,道:“我想拿一点儿银子,到武昌府去找一个人。”
“姑娘想找什么人?啊,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你,但你还回来么?”
她微微一笑,露出洁白齐整如编贝也似的牙齿,轻轻摇头。无情公子张咸为之一震,颓然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我痛恨这个道理。”
她的美眸中流露出奇异的神色,缓缓道:“筵席虽无不散,但人生也甚短促。仅仅要求像人生那么短时间的不散筵席,却不是不可能。”
他大喜道:“姑娘以为世上果然可以有这样美妙的事么?”
她颔首道:“当然,但可惜只是别的人有福气如是,却不包括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