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正坐在那里俯瞰球场,眸如鹰隼,即使孤身一人依旧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霸气。同时他将两根手指抵在眼角——那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东京的盛夏天空是漂亮的海豚蓝,薄云在头顶快速移动,淡色的阳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场内的绿色地表就像繁盛草木的色彩。练习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清理,荧黄色的小球滚落一地。偶尔会有东京常见的乌鸦停在场边打量周遭,柔顺漆黑的皮毛在阳光下发亮。没有喧哗助威没有挥拍奔跑的少年没有尖叫围观的少女。人群散去后的冰帝球场透着一种平日所看不到的寂寥氛围。藤川凉看见迹部忽然扬起嘴角,对着球场倨傲地笑了笑,不同于平日里看到的模样,而是凛冽如冰,让人不敢靠近。
生而为王,用这四个字形容迹部,或许再合适不过。
藤川凉看着眼前的迹部,又想起之前疑惑的种种「不对劲」,忽然什么都明白了:无论是拍摄或采访,比起迹部,井上与芝始终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在幸村,白石甚至在网球部中地位相差了一级的真田等人。只因为比起记录少年们青春的杂编,他们更是精明的生意人,他们明白即使现在的迹部再强,也终有一天会走上父辈的路,放弃网球,与人们所关注的职网无关。
迹部的一生被过早地决定,在学会奔跑前,就已经被残酷地阻绝了其他道路。他头顶迹部这个注定不凡的姓氏,生来相比别人拥有太多,也必将失去不少。藤川凉不禁想起十年后的时间点里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各类媒体上的脸孔。当他以那般君临天下的自信姿态站在世界的顶端时,是否会为这从一开始便被规划好的人生无奈?又是否曾感到失落或是寂寞?
而现在,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俯瞰这片球场?
不得而知。
时间呼啸而过。有许多问题想问,有许多话想说。
但最终换来的,终究只是一声叹息。
※
晚上八点,人头攒动的浅川河畔,藤川凉点燃了手里的灯笼,流放在河水中。
成群的灯笼顺流而下,在河面泛起点点荧光,远远望去就像银河一样。那是浅川长久以来的传统,作为浅川漂流前夕的纪念活动,旨在祈愿和平。同来的网球部少年都四散在别处,混杂在喧嚣的人群中。藤川凉与他们保持着距离,一个人。她目送灯笼消失在远方的黑暗,又抬腕看了看表。回家的车次定在隔天早晨,她思考着是否要先向其余人告别。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的肩。回过头去,正看见有些眼熟的少年手提灯笼站在那里。浅色卷发和有些熟悉的眉眼轮廓,然后他朝藤川凉爽朗地笑笑,落落大方开口道:“你就是那个藤川,对么?”同样是大阪口音,听起来却是十足的少年味。藤川凉呆了几秒,直到远远看见忍足穿过人群朝他们走来,才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年就是忍足曾提过多次,隶属四天宝寺网球部的堂弟谦也。虽然白天曾有过几面之缘,但印象并不深刻。
忍足谦也上下打量她一番,嘴角咧起更大的弧度,“啧,还真是没想到。”
“你说……什么?”
“我一直都以为侑士他只对比自己年长的感兴趣呢。”
这段莫名的对话终结于忍足的出现。他不由分说扣过谦也的脖子,将对方强行带走。谦也显然不服,他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忍足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硬生生地逼退回去,“你绝对误会了哟,谦也。”他说着,又回头看向愣在原地的藤川凉,“刚才真是失礼了,藤川小姐。”
藤川凉在原地愣了片刻,却终究没有多想什么。
流灯会的最后,远方山坡上忽然有烟火腾空而起。
漫长哨音后是巨大的爆破,人群中一阵骚动,紧接着欢呼声此起彼伏。藤川凉半仰起头,视线越过身边十指相扣的情侣,骑在父亲脖子上一脸兴奋的孩子,河水中连成光带的灯笼,落在遥远的天边。明亮通透的色彩填满整片视线,火星在半空停留片刻后缓缓落下,最终在空旷的夜幕中消失殆尽,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盛大演出。
岁月之初,这样的场面,你曾经和谁一起分享?
经年之后,这样的盛景,你又会和谁一同观看?
当烟花散尽,流灯熄灭,人潮褪去,万籁俱寂。
谁为你杀尽三千世界之鸦,与你安然等待天明?
灯会走到尽头,火光灭去后黑暗重新笼罩河畔。嘈杂中众人也互相道别,忍足与四天宝寺的各位一同坐晚班车返回大阪——车票下午已经预订,行李同样早早收拾好。家在东京的其余人则各自回家。藤川凉一个人向车站方向走,夜晚的东京街道不乏路人。而在迎面走来或擦身而过的路人频频回头后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侧过头,透过街边店家橱窗玻璃的反光果然看见一台陌生的黑色li车跟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悄无声息,像是隐匿在黑暗中。
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