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不过,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是息华月跳下来救了我,从那个时候,我便愿意叫他一声哥哥,但是我想杀段氏的心仍然不变。
我不知道息华月是何时知道我对段氏有杀心的,或许在我默默准备的时候,都被他看在了眼里,然而他什么也不说,他有时候看着我叹气,像月亮一般的眼睛里就有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我看不懂。
从那时,我察觉到息华月知道后,便将自己的心思埋的更深了,我开始学会了收起自己的爪子,伪装成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我知道,只有这样的私生子才能被人所忽略。
果然,那些人由明着欺辱我,变成对我的不屑,但每每触及息华月的目光时,我便有一种被他完全看透了的错觉,我恨死这种感觉,只是却无可奈何,息华月是这个世上除娘亲之外,第一个对我从一开始就不曾有半分恶意的人,他看着我的视线里总有暖人的温柔,我知道,其实自己早在很久就已经接受了这个兄长。
以致于当有一次,我故意纵火差点烧了府里的祠堂,太爷要将我活活仗毙,整个息府,是息华月站了出来,为我承担了一半的责罚,也就那次,他本还尚可的身子彻底垮了,经年累月的生病。
然后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跟我说,要我答应他,不要对段氏下手,至少他还活着的时候。
连我自己都以为,我肯定不会答应,但是我还是答应了,我就那么答应了息华月,在他有生之年,绝不杀段氏,虽然那个时候段氏已经恨我要死。
此后的无数年,我没反驳过段氏一次。
虽然我也曾怀疑过,息华月从一开始对我的好,就是为了让我答应他这件事,但即便是这样,我也已经习惯了他对我的温柔,并生出了贪恋。
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太久,偶有一束的光亮,都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息华月,在我的生活中,至少在家人上,他便扮演了这束光,我一直压抑自己对段氏的杀心,并被这杀心几欲折磨的发狂,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内心在这种杀意之下日益暴虐肆意,并终于日复一日地不在像个正常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开始害怕自己。
就在我以为会疯掉的时候,我认识了无华师父,那个睿智又有大能的大家,虽然那时无华师父只是为同样年纪不大的闵王择亲侍,对了,闵王那会还未封王,还只是势单力薄的六皇子而已。
我有幸被选中,还入了无华大师的门下,此后我披上僧衣,便是无华大人赐名的半玄,半玄,半玄,取半为字,便是说我只有一只脚在方外,另一只脚仍在红尘。
无华大师教了我很多,我也懂了很多,仿佛那件僧衣便真具有奇异的力量,当我穿上之后,心中暴虐安宁,我熟读佛经,有些日夜我还真以为自己就已经心无挂念,可以成为不恋红尘的方外之人。
于是,我将自己的内心分了一半,半玄高洁如仙,寡情淡漠,任何世事皆不入心。
然而,我每年还是有一段时间必须回到息家,毕竟我一直宣称是在外行商,如此这般,息家的人竟也从来没怀疑过,我脱下僧衣穿上绸衣,便又是那个fēng_liú倜傥的息七息子霄,我流连花丛,夜不归宿,美人、美酒都能让我沉醉了去,但我还是心有清醒,片叶不沾身,那些人,我觉得脏,虽然我自己也干净不到哪去,我总是忘不了在泥巴巷那段日子,那些老妓女嗷嗷直叫的那种难听的声音。
我想,我是有阴影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亲近任何一个女人。
他们将我与息华月的明月公子并称,我乐的将这名头坐实,于是我愈发放纵,泛舟湖上,与美调笑,亏的这张皮相,我只用勾勾手指,那些女人就能前仆后继像狼一样的扑过来,我常戏称,谁若能最快tuō_guāng自个的衣服,我就陪谁泛舟一夜。
这种戏码几乎每天我会上演一次,然后看着那些所谓的清倌红牌疯狂的作态,心中身为半玄的那部分只是冷眼,如此日复一日,心便有了空洞,任凭如何的填补,也还是空的。
我知道,这种空洞终究一日会将我自己也给毁掉。
一直到,一直到,那一日,我在菩提树下,初见的那女子,她为我盛了杯茶,起身之时她的衣袖拂过我的手背,恍若前世便有错过了,今世心中那种空洞所求,无非便是这一场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