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一年,这位英勇的骑士几乎战无不胜。然而巨大的转变却发生在两月之后,据说是被魔鬼蛊惑了心神,他竟公然在军事会议上提出撤兵,这样荒诞的提议自然受到了一众将士与随行诸侯的强烈反对,便只能作罢。而此事并未因此结束,在某个惯例休战的礼拜日,这位团长居然带着一众亲信做了逃兵。
“真是惊世骇俗,不是吗?”安迷修苦笑地扯了扯嘴角。
于是,缺乏统帅的联合军开始四分五裂,并在一次重要战役中损失了大半人马——堆积的残躯染红了整片海湾,更有一位随行的国王在仓皇的逃跑中摔落马背,折断了脖子。诸国势力见状,纷纷要求即刻撤回军队,以避免更大的损失,于是第五次声势浩大的神圣远征也只能如此草草收尾。教皇为此大发雷霆,勒令异端裁判所不惜一切代价抓捕那个叛逆神旨的骑士。
“很快,他便被抓了回去,”少年耸了耸肩,“老实说,他躲避追捕的手段并不高明。”
接下来的审判中,据说他全程一言不发,平静得不像一个活人。而令人惊讶的是,教皇并没有将他送上火刑柱。
“绝罚。”那个苍老的声音这样宣布道。
受绝罚者,即被神抛弃之人,任何人不得探访其住处,不得与之祈祷、言语、饮食、亲密——凡违反此禁令者,则与受罚者受同一惩戒。
他没有受到□□,而整个世界却俨然成了为他打造的牢笼。
“所以他还是死了?”帕洛斯问道。
“每个人都会死的,”安迷修笑了笑,“不过,幸好他在此之前遇见了一个人——她是个异教徒,却有一颗过于美好的心。”
世人大概都以为他已经难看地腐烂在哪个阴暗的角落了吧。
然而这位昔日的骑士却带着爱人开始了一场久违的远途跋涉,最后他们安定下来,并且有了孩子。埃利斯将他视若珍宝,悉心指导他习武与做人,却严令他永远不要成为一名骑士。
“后来男孩长大,结婚生子,并像当初的父亲一样教导儿女,孩子们也一如他所期望地成长。一日,小儿子从强盗的手中救下了一位美丽的小姐——而她,正是他后来的妻子。”
故事一般到这里就该收尾了。
“但于我而言,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因为这位小姐,或者称呼她夫人更合适,她就是我的母亲。”
“安迷修,”青年圣职者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我应该把你交给宗教裁判所。”
“这样啊,”他闻言点了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可以把故事讲完——”
“她是一位学者,一位诗人,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是这样。她嫁给父亲不久,便听闻了我曾祖父的生平。但她始终不相信那位骑士团团长是个令人不齿的叛国叛教者,于是她不顾周遭的阻拦,私自调查起了当年的那场远征——而这一切最终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就像每一个被处决的女巫一样,她被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而我的父亲由于过度地自责而陷于崩溃,我也因此被寄养在了姑母家。大概是在一年之后,那天我听到姑母哭着对丈夫说,自己的弟弟在某个夜晚醉醺醺地出海,至今没有回来。”
“——那真相究竟有多么见不得人?”他轻声问道,言语中却有切齿的恨意。柳叶窗上彩色玻璃绘就的殉道者画像被余辉打碎了投落在两人的脚下,少年站起身,颇有些百无聊赖地跳了几步,最后有意无意地踩在了倒吊者被绳索紧缚的脚腕处。
“本该是这样的,我找出真相,然后把它放在最敞亮的屋顶好生晾晒——可是直到几天前,有人告诉我,我的母亲可能还活着。”
“他们给出的证据令人震惊,无论事实究竟如何,我都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所以,”帕洛斯皱眉,“那个女孩……”
“她是找到母亲的重要一步。”安迷修坦言道。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你可以把我押送到裁判所了。”
他歪下头笑道,柳叶窗斑斓的光色抚过微翘的发梢。
“……正如我曾说过的——我是个投机者,却从不是个虔信者。”青年微笑着上前,轻柔地拥住了对方。
“而你值得我冒险,我的朋友。”他温柔地说道。
橘色的瞳仁依旧像是美丽的琥珀,通透而温暖——而在千万年前,当古老的松柏留下的热泪将小小的昆虫包裹,无处可逃的它也注定将在这美丽的囚牢中陷入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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