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和贺宁西来之前一样,可戴嘉辰的心情却不复刚才,贺宁西总是这样,把他本来的平静又搅乱了,让他再也不能佯装无事。
戴嘉辰抚摸了一会儿相框,起身走到钢琴旁边,他可不会弹,耐心地把琴键上所有的黑白按钮从开头按到结尾,好像没有哪个音能和《抒情圆舞曲》的第一个音重合,原来靠自己的确弹不出来。很久以前,贺宁西刚做完手臂的手术时,跟自己承诺过,等手好了,他的琴到了,他会弹这首曲子给自己听。
不过贺宁西显然已经忘了,但自己还记得。
其实在贺宁西知道有戴嘉辰这么个人之前,戴嘉辰很早就知道了他,第一次见贺宁西的那天戴嘉辰永远不会忘,自己和母亲破例到贺云阳家里要钱,因为母亲查出有心脏病,他们说话的时候自己一直很紧绷,无法放松,手心里有层湿漉漉的汗,厌恶而又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家具摆设,突然二楼有阵响动,在说话的母亲与贺云阳都没发现,自己不好意思抬头,眼皮倔强地上翻着,努力打量上面的情况,然后就看到贺宁西,他穿着短裤短袖的睡衣,露出来的胳膊和腿比自己白多了。
他很柔软地跟发现他的贺云阳说话,贺云阳让他回屋休息,他问来的是谁,贺云阳告诉他:不是谁。
戴嘉辰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活了十几年,就从自己亲生父亲的嘴里听出来自己“不是谁。”他那点儿强撑的气势轻而易举就被这三个字扎破了,自己变成了撒了气的气球。他无数次的想过贺云阳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他看到自己会不会难以启齿的愧疚,或者哪怕是单纯的忿恨与嫌恶,又或者把他当作一个不安的隐患,没想到都不是,这个契机让自己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就是这么巧,贺宁西和自己在同一所高中,戴嘉辰和贺宁西交集为零,贺宁西虽然人缘好,喜欢交朋友,但再怎么样也不会过来和他交朋友,戴嘉辰看见他,每次都装作没看见,虽然偶尔会用余光留意到他,有时发现他在偷瞄自己,那种感觉非常复杂,难以形容。戴嘉辰始终觉得因为他的无害,所以他离自己很远。
改变是那一天,那天再平常不过,下午二三节课的课间他照例盯着窗户外面发呆,底下有个班的篮球课还没下课,还剩几个人排着队的三步上篮,意识到那个人是贺宁西,戴嘉辰无法让自己的目光转开,他盯着贺宁西看,自己的教室在二楼,什么都看的恨清楚,贺宁西那个动作、步态,几乎跟前天上课的自己一模一样
同桌突然凑过来:“看什么?哦,贺宁西他们班,贺宁西你认识不?”
戴嘉辰僵硬地摇摇头。
同桌是男的,为人活泼:“别说,你俩在有的方面还挺像的,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大家一起打球,肯定能变好朋友。”
戴嘉辰突然就非常讨厌贺宁西,觉得他的存在前所未有的碍眼,把手里的笔啪地望桌上一扔:“不了,我不爱打篮球。”
那时候的想法非常中二,几乎可以说是难以启齿,但的确,戴嘉辰觉得自己已经尽力的想和别人不同,可受到了血缘的牵绊,而贺宁西是在阳光里,自己则是像迫不得已与他相像的一个暗处的影子。
回到家已是中午,贺宁西甫一进屋,保姆招呼他吃饭,贺宁西望着桌上的几个菜,毫无胃口,强行吃着,保姆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巧在报道西坛医院的新闻,配着西坛门诊部混乱的现场视频,解说员的画外音提到西坛目前已经被几家受害人起诉,又说到戴院长,保姆马上看贺宁西的脸色,见贺宁西筷子一顿,马上把电视关了。
贺宁西吃得不多也不少,让保姆无可挑剔,然后上楼了,保姆望着他的背影,很无力地叹口气。
周五过得很快,周六早上贺宁西起了个大早,要亲自在家做天饭,中午他和保姆共同站在阳台上修剪盆花,贺云阳生前喜欢君子兰,因为君子兰过年会开花,橙色偏红看着十分喜庆。虽然他从不会花半分钟去照料,但家里也有很多盆。贺宁西蹲着挨个浇水,保姆看着他的背,忍不住问:“宁西,必须去美国吗?”
贺宁西停了手,回头抬眼看她,保姆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应该去,应该去,去了好好读书,回来以后好好干,也算对得起你爸。”
贺宁西马上低下头:“其实我都对不起他好多次了。”
保姆摇摇头:“你爸很忙,很多事与其说他不记得,不如说他不在意,我看,这世界上对他来说就两个纪念日,一个你的生日,一个是西坛开业的日子,他比他自己的生日记得清。这两个日子他还会提一提。你好好的,就不是对不起他。”
晚上吃过饭,贺宁西把自己的两个箱子拿到楼下,明早走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拎走,洗完澡打算睡觉,他又忍不住绕回贺云阳的房间,掀开被子,决定在父亲的房间睡一晚。
保姆到门口:“宁西,明天早上吃什么?”
贺宁西应:“阿姨,明早您不用给我弄了,我八点多就得到机场,您多睡一会儿。”
保姆道:“那怎么能行?我给你煮鸡汤挂面吧,早上吃起来比较舒服。”
贺宁西只好说:“到时候再说吧。”
他几乎彻夜未眠,天蒙蒙亮时睡了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