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乍一听,觉得这是个好人,又想那羊胜能靠演说诱使僧侣还俗,扇惑人心的本领可见一斑。
商荣不像他就事论事,也在留神观察那光头佬,心思却放在别处,觉得此人的体形很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目光一直追逐对方和那群孩子,他们快速远去的身影像一把沙子洒进他的心田,产生无法回避的不适感。
这时已走远的广济转回来招呼他们,赵霁提醒他:“大师,我听说有和尚因为那羊胜的言论背弃佛门,长此以往,襄阳的佛教徒不就越来越少了吗?您得想想办法呀。”
广济泰然微笑:“学佛不仅靠慧根定力,还须讲缘法,若福缘深厚,天崩地裂也不可动摇,若缘分浅薄,即便佛陀在世也点化不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岂能强求?时候不早了,二位少侠快随老衲去办正事吧。”
他领二人来到襄阳最大的皮货庄和生药铺贩售兽皮兽骨,赚得纹银三百八十二两,随后又带他们去找到相熟的银匠,将散银倾成五个大元宝,便于携带收藏。
商荣见他跟城内各大商贩交情熟稔,看样子常有往来,便忍不住动问。
广济说:“城内房屋密集,一有火灾,整条街都可能遭殃。加上战乱频发,盗贼疯起,商家们都怕有个万一,就把贵重财物存放到龙兴寺的库房里。一是信得过佛门弟子,二是因为本寺僧人多会武功,盗贼不敢轻易来犯。”
商荣计较道:“这些商人真会算计,白得了仓库保镖,您应该向他们要租金和报酬啊。”
广济笑道:“出家人可不能这么市侩,不过这些施主办事很公允,每年都会多布施一些米粮,也相当于俗家所谓的酬金了。”
这一现象兴起与隋唐,那时各大寺庙都设有无尽藏院,专替商贾储存货物,有的还兼任放债、转卖等业务,算是佛门里的商业机构。
他们办妥交易,找了家饭馆打尖。赵霁因荷包里刚有几百两银子进账,就想大鱼大肉海吃一顿,商荣却说有广济大师同桌,只能点素菜素汤。
赵霁认为这小气鬼是在拿老和尚当借口,隔着饭桌同他瞪眼斗气,反被他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冷笑呕恼,受够这种在人下巴底下接食吃的窝囊日子,决心以后也要偷藏私房钱。
饭菜上桌不久,邻座来了两个身背行囊,腰挎兵器的江湖客,都是人高马大的个头儿,相貌也都丑得可怕。一个受过严重烧伤,五官像融化的蜡烛,不成人形;一个天生畸形,左右脸全不对称,犹如被压烂的果子,奇形怪状,惹人惊怖。
吃饭时看到这样的面孔无疑很败胃口,赵霁低头做了个嫌恶的表情,脸上遽然一阵灼热,抬眼就看到那歪脸汉子凶悍的目光,他方才的神态想必已被记录在那双一大一小的阴阳眼里了。
惊慌中,对方喷出一声冷哼,抬起蓄满尖利指甲的手指朝着他们的方位轻轻一弹,赵霁并没看到有东西飞来,以为那是个没有意义的小动作。出于对歪脸汉子的厌惧,侧身避开他的?视。
商荣背对着那两个人,没察觉这些小波澜,夹起一个豆沙包往嘴边送。广济忽然抓住他持箸的手腕,低声说:“这桌菜不能吃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老衲去去便来。”
他在少年们的疑惑中起身,走到那两个丑汉桌前,谦蔼地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歪脸汉看他一眼,提起背囊大刀阔步出店,他的同伴,那火烧脸的汉子扭头看了看商荣赵霁,也收拾东西尾随而去,广济大师默默跟随,三个人相继消失在店门口。
商荣意识到双方起了龃龉,问赵霁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赵霁慌惚道:“我见那两个人模样太吓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被那个歪脸汉子瞧见了,他好像很生气,凶巴巴瞪了我好几眼。”
商荣拿起豆沙包检查,左右掰开,馅儿里竟爬出几只黑黢黢的毛毛虫,包子经过高温蒸煮,不可能有活物,定是起锅后被人做了手脚。
二人眼神交汇,赵霁蓦地心头震动,惊道:“刚才我看见那歪脸男向我们这边弹了弹手指,他的指甲很长,该不会是……”
商荣点头:“那一定是个蛊毒师,这些虫子就是他下的蛊,广济大师是为了救我们才把他们引开的,我们快去帮忙。”
他俩结清饭钱,匆匆出店,向门外扫地的小二打听出三人去向,飞快钻进一条夹巷。
巷子曲折幽深,是繁华都市里的一处孔洞,巷外喧闹声如潮水奔涌,流入巷中的却不多,飞奔数十步,耳边只闻蝉鸣、鸟叫、风吹树摇,再往前十余丈,激烈的打斗声混合疾驰的气流灌入耳中。
商荣指挥赵霁将乐果儿放到树上,再一起悄悄蹑行至巷口,眼前出现一片半亩见方的开阔地,空地中两个人正在厮斗。那巍然立定,举着钵盂抵挡攻击的是广济,围绕他挥刀劈砍的则是那个歪脸男,另一个火烧脸汉子站在不远处观战,商荣见他嘴唇微微翳动,似在无声地计数。
歪脸男使一口四尺长的鬼头大刀,挥动时风如惨嘶,估摸着至少有七八十斤重,招式也矫激奇诡,星流霆击,眨眼间围着广济连出十余招,四面八方都攻到,好似饥狂的秃鹫,